天边,一棵枯树。
一缕寒风吹过,那缀在枝头的最后一片叶子,挣扎扭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能攀住已经干枯的母枝,飘飘摇摇,翻飞落去远方的泥里。
树下,一匹马,正低头闻嗅着脚下的泥地,不知道来年,这里是否会长满多汁的青草。
旁边,是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通体垂挂销金牡丹淡色绸帘,车顶四围五彩流苏闪金流光,侧边圆形窗牗一枝红梅斜穿而过,打开窗牗却又是半枝模样。
“原来公子喜欢这样的景致,”女声娇媚若黄莺,又如珠玉滑落白瓷盘。
“哈哈,公子如我,又当喜欢何样景致?”帘内男声如冬日暖阳,懒洋洋的,仿若暮秋还未过去,便已周身沐浴在那暖绒冬阳之下。
“公子为人风流,常出没烟花之地。为博天下美人一笑,不惜一掷千金。如此风流之人,心内怎竟会爱这荒凉晚景?”帘内女子好似一点也不担心措辞不当,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在你眼里,我是如此么?”男子声音,如山中湖水,明丽无波。
“那,还应该怎样?”女子似是认真思考,又似带着美人天生的自信欲擒故纵。
帘内,片刻的沉默。
“你说得对。”锦帘开启,一道白影跃下车辕。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才是我心中的风景!”白衣男子伸展双臂,倏然长啸,啸声在黄昏里飞沙走石,驰骋千里,震碎茫茫荒原。
“你若喜欢,我可以日日和你守在这黄昏,望这苍凉落日。”女子轻轻攀缘上男子那宽厚的胸膛,望着天边一抹橘红柔声说道。
“福王自小风流惯,不爱江山爱美人。”男子目视远方,顿了顿说道,“我虽非福王,也爱美人,可却唯有这枯树残阳知我心意,解我烦忧。”
女子如猫儿般蜷卧在男子胸前,谛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心跳,忽然伸唇吻住了男子诱惑的唇瓣,湿润,冰凉。
媚眼上挑,斜觑着那两道卧蚕眉下落寞眼眸,女子莞尔浅笑。
每人心中皆有一片自己的风景,况风流浪子乎?
“每每望着落日,都觉已行尽天涯,人生再无可与回头。”男子白袍委地,盘腿而坐,怀中美人如玉。
“爱小桥流水,也爱残阳如血,公子风流非应在女子身上。”怀中女子,轻启玉唇,袅音轻飘。
“我若不风流,你又岂会随我远走这天涯?”男子嘴角含笑,逗着那怀中女子。
“公子此言差矣,若非妾身婉转,又岂会入得公子法眼,不惜一切也要携我同行?”女子媚眼迷离,玉手在那男子含笑面庞肆意游走。
人都知,郭荆阳不爱江山只爱美人,况他并无江山,只薄银万两。凭着两瓣能言会道的嘴,一身百炼成钢的本钱,硬是游走江湖多年,骗得芳心无数。
天下男子,多情者万千,遇那美人,流连者也是千万。可,纵如风流男子,落情无数,却必也有其专情的时候。
这不,她柳絮儿就有幸成为这风流浪子专情的对象。他,居然不舍千里,奔赴江南烟花柳巷;又不惜花费重金,和人打得头破血流,也要将她归于身畔。
她本流落风尘数载,不期在他这里,回头是岸。
他是风流浪子,她是青楼佳人,倒也是绝配。
只是,他却带她历经数天车轮颠簸之苦,来到这水穷处,坐看枯树残阳。
是知晓她的心里也曾残阳如血吗?
垂髫之年,她也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身边仆从环绕,鬓旁美玉环佩,烂漫无暇。
可谁曾想,世事无常。豆蔻年华,家中突遭变故。父母兄弟皆为歹人所杀,空留一身血污的她,爬出死尸堆叠的恐怖,被过路客商所救,以为能够柳暗花明。
谁知,命运却是百般捉弄。那客商家中,正妻极其凶悍,竟嫌她娇美可人,恐为红颜祸水,愣是不顾她千般哀求,卖于青楼老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