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半倚在案边,随意看着书,略显昏暗的灯光照在泛黄的古书上,犹有些微微颤动。翻过一页,少年掩口微微咳嗽,以汤药代茶,略略压了压,方稍提高声音道:“进来吧。”
木门无声打开,又无声合上。女子一袭白衣,长发以银簪简简单单地挽起,垂下的碎发掠过额前。
少年并不抬头,从容合了书,放回案上,一边问道:“明日就要动身了,今夜不早些休息么?”
女子无声地微微一笑,只是迈步走到书案边,轻轻跪坐在一边。少年才注意到她是赤着脚,衣衫一如常日单薄。
短暂的沉默,女子先开口道:“你有话要说?”
少年一怔,淡淡笑道:“你来找我,这话不该是我问?”顿了一顿,又道:“我只是想,你怎么也不知道冷……”
女子抬手轻轻支在书案上,以手撑着头,闲散地半倚着。烛台的光从不远处落在她身前,乌发如墨,冰肌如雪,微微有些翘起的长睫随着女子微微低着头,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半遮着双眸。灯光昏暗处,神情总显得那么难以琢磨。
“你知道的,我在忘川呆的太久了。”女子的话里听不出任何过分的情绪,略显缓慢的语调,仿佛是一个漫长的追忆平淡的开头。
少年难得的没有透出一丝笑容,只是语气温和而缓慢:“那都过去了。以后,你再也不必回到那里去……”
深夜似乎是一种奇异的香,莫名地笼着一切,使得现实的行迹露出梦幻般的原型。女子只是扶着额,安然地说着,像是老人叙说故事。“其实在忘川的日子也不那么可怕。他们都放弃希望了,我却竟然没有绝望……那时候,痛苦、焦躁、悲伤、恐惧,都是希望的伴生,所以也显得没有那么可恶了……”
少年只是静静听着,目光落在灯前女子撑着额角的手指上,连指节都那么苍白,而在昏黄的灯烛下晕散成柔和的一团光。
女子说着话,浅浅浮出一丝苦笑,“我撑着篙路过那些世界,一个个泡沫一样浮在忘川里。所有光明,所有实在,其实都是和那些鬼影没什么差别的妄想与幻念。他们的因在忘川里。但忘川,又是谁把它搁置此中呢……”
少年不语,只是看着随着烛心微微颤抖的光影。女子顿了顿又接着问道:“把死,变成生的第一个念头,是痛苦呢,还是快活呢?”
少年轻轻一笑,只是回答道:“大概是痛苦吧……”
女子终于抬起头来,端坐着与少年对视,双瞳反而因为倒映着颤动的烛光而显得深邃而幽暗。
“如果是因为痛苦,为何还舍不得让它平息呢?”
少年只是微笑着,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女子轻轻提着裙摆起身,绕过书案,复坐到少年身边,缓慢却毫不迟疑地伸过双手,自腋下而上环住少年双肩,而倾身偎在少年怀中,少年没有抗拒,亦没有配合,仿佛动也不动,只是将倚着书案的手抬起,缓缓抚在女子背上。
时光仿佛凝滞了很久,女子才微微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
“人都是为了那么一念而生,历尽轮回,到一念熄灭。欧阳书,你求什么呢?”
少年只是看着烛光之下,近在眼前的人,却又遥远的仿佛不真实。轻轻抬手,缓缓掠起女子鬓边一抹碎发,再沿着鬓角,掖在耳后,动作缓慢得仿佛擦过什么不禁触碰的东西,而后只是道了句:“天都很晚了。”
沉默,而后又是沉默。
女子忽而倾身而起,吻上少年双唇。气息交叠,光影错愕,仿佛挽起流水般的光阴,而后打一个死结。
唇分时,少年忽抱住女子,以最近的拥抱,躲避开一个眼神。
“白莎……”少年停顿了很久才开口。“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怀中,女子将有些尖的下颚抵在少年肩头,轻轻笑出声。
少年轻轻合眼,似乎双目都畏惧光明。
“我可以带你走,去任何能去的地方……最北的忘归山,最南的幽冰海,抑或去下界,抑或……连我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
女子轻轻笑着,笑到无声,身体却还轻轻颤抖着。十指冰冷,却流畅地解开少年衣襟前的系带,而后沿着□□的胸膛划过去,凉得仿佛触碰过的地方都已麻木。
少年轻轻扶着女子,缓缓躺下身,衣裳褪开,地板上冷得几乎凝着霜,而怀中的人,却似乎比霜雪更冷。
发髻散落,青丝纠缠,颠倒梦幻。
女子轻轻仰面躺下,轻咬着下唇笑出声来,泪水溢出,在微微侧过头的一刻滑落,只一滴,仿佛再不肯更多地哀悼。泪水里,裹挟着一粒烛光,渗进长发,复归于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