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月黑风高。
南宫里的内侍和宫女均已熟睡。本是冷宫,平日里就不见个人影,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更显得空空荡荡。今日阖闾宫里双喜临门,陛下特许众人开怀畅饮,人人添的一分喜气。冷宫里都是些身世堪怜的失意之人,众人关起门来,个个喝了个酩酊大醉。
夜已深沉。
忽然,厚重的宫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人影轻手轻脚的摸了进来。那人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殿,朝身后的门口点了点头,一条纤细的影子也跟了进来。两人疾步穿过门殿,向后面的院子走去。
南宫里有许多大殿已近十年无人居住。失了人气的大殿阴气重重,风刮着院子里的高大树木在殿里的墙上张牙舞爪,阴森狰狞。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人对未知的世界还是有种本能的恐惧。无韵的心缩的紧紧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着这个人跑到了这里。只为他说了一句“想不想去这宫里最好玩的地方看看”?还是为了自己下意识的想躲避对“新婚之夜”的恐惧?
“咣当!”一声,南墙上一扇木格子窗被风刮的撞到了窗框上。正走着神儿的无韵被骇得差点惊叫出声。一双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右手,她吓得赶紧往后缩,手却被攥的更紧了。
“离儿,是我!”姬子皙低声道:“别怕,我在呢。”
“哦,”
她这才留意到握着自己的人触手温热,跳到嗓子的心也落了下来。“我自己走吧?”她又往回抽了一下手。子皙没有放开,而是顺势握的更紧了一些,“天太黑,前面是下去的台阶,然后是一段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你第一次来路不熟,会摔到的。”
“那,好吧。”诚然,她也不想承认,自己的心里已是恐惧至极。
虽是八月十六,天上几乎无月,只有被阴云遮住的些微光亮,透过云层撒在起伏不平的石板路上。两人抹黑走了一段,前面的子皙停了下来低语道:“就是这儿了。”随之,轻轻的松开了紧握她的手。
无韵抬头,大约五丈外,一座巍峨的宫殿影影幢幢的矗立在那里。天太黑,只能看的见隐约的轮廓,还有大殿四角,高高的飞檐直直的刺到天际。
“想看看她的全貌吗?”子皙问道。
“嗯?怎么看?”
“闭上眼!”
还没等她反应上来,一只有力的手臂便揽在了她的腰上。
“走!”只听他低喝一声,无韵只觉得脚下忽然悬空,吓得她赶紧抱住身边的人,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好了,睁开眼睛吧。”那人低低的笑道。
无韵小心翼翼的把眼睁开。她下意识的低头一看,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身子猛地一晃,若不是姬子皙的手臂还揽在她的腰上,此刻她已一头栽了下去。
“抓住树干,对。没事,有我呢。来,慢慢的坐下来,像我这样。别怕,这根树干很粗壮,我和武涧试过很多次,很安全。”无韵在他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树干上,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树身。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你松开吧。”
“姬子皙,你个混蛋!”她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她小心的又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身体离地有丈余高。原来他们刚才所站的位置是在一棵高达三丈的巨树树冠之下。
这是一株“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的凤凰木。此树树冠宽广,横展下垂,浓密招风,复叶羽状。若是夏季凤凰花盛开之时,定是满树如火,富丽堂皇。巨大的树冠能遮住烈日,换的满院清凉。时近仲秋,繁花落尽,树上结满了巨大的木质荚果。
阿公曾经说道家有一门绝学,可以像飞鸟一样御风而行,看来子皙适才施展的就是这个了。
姬子皙小心的松开手,听她的语气中没有恼怒之意,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看看吧!”
这就是紫玉提到过的凤仪殿吧?她说此殿是齐王为了庆祝自己的女儿齐姜与吴王大婚而建。所有的木料石材均是从齐国走邗沟水运而来。石为采自东海之崂的花岗岩,万年不裂;木为齐国先王桓公“葵丘会盟”时,南方小国进献的金丝楠木,此木万年不腐,擦拭一新时会闪耀出富丽堂皇的金色花纹。紫玉曾说,那时候,金碧辉煌的凤仪殿气势炽盛,甚至胜过了吴王的阖闾殿。
而此刻,站在无韵她们眼前的凤仪殿冷清而孤傲,像是一位被众神抛弃的女王,剥去了她光鲜亮丽的外袍。
“她们都说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可我一直觉得母后和琼玉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