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一呆,蓦然想起在门口与他见礼时,他比四年前的那个“登徒子”似是长高了不少。他怕是早就忘记自己长什么样子了吧?一丝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
“这个姐姐和姨母一样好看呢!”突然,小小的言儿开心的拍手道。
紫玉闻声低下头,一眼就看到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
她早就知道这个小侄子的存在,只因获知当年无韵便是为救他所累,对这个孩子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今日一见,所有的埋怨与不平都烟消云散,恶人作孽,与稚子何干?
她走到言儿身前,俯下身子、认真的看着他道:“你叫姬言思?”
“姐姐如何知道言儿的名字?”言儿好奇的问道。
紫玉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忍不住伸手抚了一下他的小脸道:“我叫紫玉,是你父亲的亲妹妹。言儿,我不是什么姐姐,我是你的姑母啊!”
言儿看看眼前这双含泪的双眸,犹疑的抬头去看自己的母亲,却发现母亲早已用锦帕捂住嘴,无声的流下泪来……
子季打死也想不到阿蛮的意中人会是她!
他看了眼从紫玉进门、两只眼睛就没离开人家的阿蛮,暗自摇摇头,拽起他的胳膊走了出去。
两人一进书房,子季就断然道:“阿蛮,别人都可以,就她不行!”
阿蛮将脖子一梗:“别人我不要,就要她!”
想想刚刚在门口,见到她摘下帷帽的样子,她比四年前更美了。
“你!你不是讨厌她吗?”子季突然想到,“对了,你不是嫌她叫你‘登徒子’、嫌她是姬惊鸿的妹妹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阿蛮皱眉道:“从今年开春、那些个冰人来说媒时,我的眼前就只有她的影子。”
子季瞪了他一眼,真是冤家!
他拧眉道:“你该知道,陛下不会答应你们在一起。”
阿蛮苦恼的一掌拍到门框上,“我知道,所以谁也没敢说。四年前,我以为她真的死了,莫名其妙的难过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可谁能想到,她不但没死,还活生生的来了!我就,就忍不住开心……”
这个臭小子!四年前就开始偷偷留意人家的消息!
“你准备如何对陛下说?他毕竟是你的王兄。”
“我也不知道。”阿蛮的脑袋耷拉下来,沮丧道:“子季哥哥,王兄会不会以为我背叛了他?”
子季横了他一眼,“差不多!”
这才真是打脸!
哎,谁让陛下没个好妹妹……
晚来风急,雨骤寒凉。
雨滴敲在梧桐叶上,原本繁硕的浅紫花树下,零落着满地残花。
静静地庭院里,低徊着幽幽的箫声。轻柔,涓细,似香炉中飘来袅袅婷婷的烟,一缕风就能将它剪断,落下寸寸成灰的眷念……“愁来梦楚三千里,人在巫山十二重。咫尺蓝桥无处问,玉箫声断楚山空。”
挽风亭里,无韵独自坐在石凳上,孤寂的吹着萧。风夹着凉意掀起她的群袂,翻飞在夜色里。
自从来到郢都,每当思念纠缠,她就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那只玉屏凤萧。三年来,她不知道自己度过了多少这样的夜晚。
忽然,一件披风从身后裹住她微凉的身子,熟悉的气息让她浑身颤抖起来。
那人转到她面前,伸手取走她手中的凤萧,放到身旁的石桌上,然后拉起她、将她紧紧的拥进了怀里……
无韵的泪顺着面颊滑了下来,周遭的风声、雨声、梧桐花落声瞬间消失,只有他急促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
她无声的哭着……突然,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愤恨涌上她心口。她拼命挣扎、想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却被他抱得紧紧的,紧的如同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无韵恨得拼命捶打他的后背,用脚踢他的腿,低头对着他的手臂咬了下去。他一任她打,一任她咬,只是狠狠的抱着她,将她的头摁在自己胸口,不让她看到自己满面的泪痕……
直到她打累了,哭累了,只剩哽咽,他才托起她的脸,让她看自己凝望她的眼:
眼前的容颜是记忆中的容颜吗?一样的眉,一样的眼,一样的如许深情、梦绕魂牵。
只是更深刻、更分明、更蛊惑,那谈笑风生间的忧郁是为谁而生?
只是更娇媚、更坚定、更心动,那语笑嫣然间的轻颦是为谁而凝?
三千花开,三千花落。
寂寞庭院里,是谁在数着雨声泣到深更?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