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众墨者集结完毕。
巨子令下,明日便要向丹阳关进发。
无韵原本以为分离的日子会很难熬,可是岐雨根本不给她排解离愁别绪的空隙。梨落她们走后的第二天,她就毫不客气的住进了梧桐苑,且将八百多人日常所需的调度之责交给她。
“凡是墨者,皆有攻城拔地之能。姐姐你又不会武功,上不得战场。巨子使者说,也就是这份工作,你还能帮帮忙。”岐雨一脸“这可是你自己非要去的”得意表情,还将满满一车算筹推了进来!
芽儿和雀儿跟着无韵身后,三人看着堆成小山高的算筹目瞪口呆。
从那一天起,无韵和两个丫头就埋头在那堆高高的算筹里。这些天来,只要天一擦黑,三个人就累的倒头便睡,哪有伤春悲秋的功夫?
今日便要出发,一大早,无韵将睡意朦胧的岐雨从被窝里拽出来。
两人洗漱完毕,各自换了男装。岐雨是一身武人劲装,无韵则是一身文人装扮。两人对望了一眼,岐雨的年纪正是青春少艾,多年江湖历练让她雌雄莫辩,一身劲装更显得英姿飒爽,打眼一看,硬是一枚偏偏美少年;而无韵呢,穿上男装也遮不住娇媚天成。
岐雨盯了她一眼,无奈的叹口气,伸手拉过一顶青色帷帽罩在她头上,“姐姐还是坐马车吧!”看来,到了丹阳关,也只能把姐姐她关在营帐里了。
无韵出的门来,一眼就看到子季正站在门口等她,心中顿时有丝歉然,又要让他们担心了。
她走到子季面前,屈膝行礼道:“子季哥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不需相送么?”
子季摇摇头,“又说见外话!你要远行,我岂有不送之礼。你子廉哥哥受变法连累,不便出门,让我代他对你说一声一路平安!”
无韵再施礼道:“有劳子廉哥哥了!”
“好好!”子季开心道:“子廉若是知道你又肯叫他一声哥哥,不知该多高兴!”
无韵也笑了起来,这一番经历,自己既然无悔当初,又何必让子廉为当初的抉择耿耿于怀?
子季拱手向上示意道:“阿韵,此去经年,相见不知何日。对那位,你可有什么话说?”
无韵抬头望向渚宫的方向,仿佛看到子柯冷削的身影站在长长的甬道上。
她屈膝行了个大礼,敛声道:“请子柯哥哥保重!”
唯有保重……
子季点点头,摆手道:“八百墨者和所有辎重已在城外长亭等候。走吧,我送你们出城。”
无韵坐着子季带来的马车,一个时辰后来到了城外。
她下的车来,芽儿和雀儿已站在车前。
长亭外,近千人的队伍静静等候在驿道边,透着一股莫名的刚劲和张力。
望着眼前这一切,同为墨者的无韵,顿觉一股豪气自心底油然而生!
子季朝领队的一名壮汉拱拱手,壮汉便带着大部队缓慢开拔。
岐雨骑着马走到队伍后面的一辆黑色马车前,对车夫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朝无韵挥挥手。
无韵回头望着子季,子季坦然笑道:“那辆车是陛下专门为你准备的。此去艰险,哥哥们等着你平安归来!”
无韵点头,对着渚宫和子季深施一礼,毅然转身而去。
子季看着她挺直的身影,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师父,阿韵不愧是您一手抚养长大。终有一日,她定会成为您老人家的骄傲!”
芽儿搬了上马车的凳子,无韵踩着马凳一上车,刚想伸手掀起车帘,帘子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一条缝,一只手伸出来猛地握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拖了进去,无韵一个趔趄,就撞进了某人的怀里。
头顶上,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声音咬牙切齿道:“这世上,还有比你更狠心的女人吗?!”
四日前,渚宫书房。
子柯一身玄袍,发束金冠,高坐在案几后。他盯着手里这枚沉甸甸的铜牌,心惊不已。
巨子令!
他抬头,瞪着眼前一派闲适的姬惊鸿,“此令乃墨家巨子所有,如何会在你手中?”
举世皆白我独黑,敢为天下先!
墨子之门多勇士,服役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墨翟陈辞止楚攻宋;聂政行刺自毁容貌;荆柯易水寒的燕赵悲歌……重诺轻生、践行赴难、杀身成仁,天下为之缟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不为权贵折腰,不受王权牵制。凡“义”,不容辞!
数百年来,这股力量既令上位者垂涎,又令寡位者忌惮!
而巨子令,则是墨门首领的身份象征,如同他手中的太阿剑、案头的九凤玺。
能得墨门相助,实乃楚国之幸,尤其在这秦楚大战的生死关头。墨门挺身而出,至少证明此次他痛下决心变法,获得了楚国百姓的真心拥戴。
得民心者的天下,只要持之以恒!
不过,此令如今从自己最忌惮的人手中接过,子柯的心中难免纠结。
姬惊鸿收起一身懒散,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堪舆前,“此事说来也简单,巨子他老人家与惊鸿的义父二十年前性情相投,结了异姓兄弟。”
子柯恍然,“难怪!这二十年来,墨门发展速度之快、力量之强、组织之严密为百年来罕见。寡人早就奇怪,其背后若无雄厚的财力支撑,如何能做到这一步?万没想到,竟是陶朱公隐在暗处!”他抬头盯着姬惊鸿道:“你好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