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老师以走红地毯的气场迈入保健室，然后俐落地甩上门，用一种在此情此景下，几乎说得上是不必要的帅气把身后略显错愕的藤楠老师「砰」地关在门外。
「君野弥生同学是吧？」小林老师拉过办公桌前的电脑椅，到君野身前坐下。「大致情况我听藤楠老师说了，现在我替你检查一下。你摔倒的时候，主要碰到哪儿？」
这毫无废话而有效率的节奏，令君野不由得一愣，回过神来才答道：「左边膝盖最先着地，跌倒之后被花盆砸了一下，还有已经凉掉的茶淋到了大腿……基本上就是这样。」
有条不紊的回答让小林老师挑了挑眉，顺着往下问：「有烫伤吗？哪里感觉最疼？」
「没烫伤，左膝最疼。」
「那就先来检查最严重的地方。」小林老师站起身，拉上床边的布幕，四周顿时自成一个独立的空间。一边确保布幕接上的位置没有留下空隙，一边嘱咐道：「先把裤袜脱下来，我替你看看膝盖；裙子也脱下，腰侧可能会有淤青。你暂时不要站到地上，裤袜脱到臀部以下时，我帮你拉下来。」
以彆扭的姿势弄了半天，终于将百褶裙的侧拉鍊拉下、再以从头上抽掉的方式脱下，任务完成一半；君野突然无比感谢父母从小为她灌输的伟大观念之一──
新校服就是要买大一个尺码！
脱掉百褶裙后，胯骨附近果然呈现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小林老师确认没有伤到筋骨之后，就将注意力转向下一项挑战：裤袜。
在必须坐着又不能移动腿部的前提下，要脱下裤袜基本上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几番折腾后，还是在拉到臀部位置就卡住了，君野几度生出将它撕掉的冲动。小林老师眉头都没皱，淡定地把她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撕了吧。」
君野：＝口＝老师您会读心术麽！？
「膝盖的关节和韧带是很脆弱的，在没检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移动，所以裤袜还是撕了吧。」小林老师低头打量紧贴着腿部的布料，随即注意到君野一瞬间微妙起来的脸色。「还是说这双裤袜很贵，不好撕？」
君野摇了摇头，神色一敛。「不会……」
小林老师点点头，半点时间也没浪费，从白袍口袋里掏出一把剪刀，锋利的刀刃在天花板吊灯下闪闪发亮地反着光。她（两眼发光地）就着裤袜两边的腰口缝线「咔嚓」、「咔嚓」下去就是两刀。
君野：……这剪刀是怎麽回事！您那明亮的眼神又是怎麽一回事！为甚麽保健室老师的身上会有剪刀！不都是放在医药箱里的吗！
再度被深不可测的大人糊了一脸的年十五·少女·君野弥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裤袜被乾脆地撕掉，黑色的布料顺着腿部线条褪下，露出了白皙得接近病态的肤色，还有包复着左膝的纱布。
小林老师手上动作一顿，才继续把布料撕开，顺道脱下君野脚上的室内鞋，将变成破布的黑色裤袜褪乾淨，扔进床边的垃圾桶。「你膝盖擦伤了吗？」
君野抓在床边的手指略微收紧，顿了一顿才回答。
「没有。」她语调平缓，口气里听不出多少情绪。「是以前受的旧伤，开过刀，膝上还有尚未褪光的术后疤，纱布是用来辅助吸收药膏的。」
「需要开刀，听起来不是小伤。」小林老师的语气比君野更平淡，弯下身轻巧而俐落地揭开纱布。
膝盖上果真一片瘀青，受创最重的地方甚至泛出一丝丝深紫，衬着那还没完全消失的术后疤和周边惨白的肤色，颇为可怖。
「……十字韧带曾经撕裂，进行过缝合手术。」君野的语气终于透出几分生硬。
「多久之前的事？」
「大约九个月前。」
「明白了。」小林老师点了一下头，低下头检查。「你是不是在入学时，也递交了豁免上体育课的申请？因伤病等原因被转交到保健室的学生个案中，我记得有一个一年级新生因韧带撕裂后遗症而无法进行剧烈运动。」
「是的。」小林老师客观而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君野的语气微不可察地放鬆了一些。「现在走路基本无碍，速度不能太快，走楼梯也是一样。」
「当初受伤的时候，有没有其他部位受创？」小林老师仔细地询问。「或者其他需要注意的事情？」
「右边小腿曾骨折。」
小林老师的表情没有变化，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扳直腰身，丢下一句「请等一下」后就掀开围住病床的帘布走了出去，片刻后手持着档案夹回来。
「刚开学不久，我还没有仔细阅读过你的资料，从刚才的检查里，暂时也没有发现比瘀血更严重的伤害。不过基于你的病历，我建议你早退去一趟医院。」小林老师一手抓过电脑椅的椅背拖到身边，重新拉上布幕，然后在君野身前坐下，快速地翻了翻档案夹，提出建议。
「……我明白了。」君野的视线牢牢地锁在自己的左膝上，没有对上小林老师的双眼。「我会到平常複诊的医院检查的。」
「需要致电通知你的父母吗？你这情况不方便独自回去。」
「不用了。」君野摇摇头。「我的父母不在东京，我会通知姊姊的。」
「好，我先替你把裙子穿上吧，双手举高。」小林老师拿过在床边的校裙，快速地替君野套上。「你可以自己拉上拉链吗？很好，我去你的教室替你把书包拿来，你给家人打个电话吧。手机在不在身上？没有的话我把座机拿过来给你用。」
君野摇了摇头，接过小林老师递来的座机，然后在对方离开保健室并体贴地关上门后，才带着犹豫拨了号。
虽然今天是开学日，大部分学校都还没开始授课，但现在还算是上课日，君野对自家姊姊身上开着手机的机率也不是那麽肯定，电话拨了第三遍才终于被接起。
「您好，这里是君野，请问是哪一位？」
「……姊姊。」
「弥生？等等……显示的是陌生号码没错，发生甚麽事了？你在用谁的电话？」
「是学校保健室的座机，我不小心摔倒了，撞到了膝盖，老师让我早退去医院检查一趟。」
「啊你摔倒了，没事没事，今天晚上姊姊给你做好吃的，回见──嘟嘟嘟嘟嘟……」
「…………」
三秒后，君野手中的座机发出了嘈吵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