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照在长安大兴宫的金瓦红墙上,巍峨古朴的宫殿飞檐列栋,丹粉黛,亭台阁楼鳞次栉比,殿宇馆苑错落有致,偶有宫人趋步而行,禁卫武士则执戟而待。
大兴宫太极殿正在举行早朝,殿中御座上,大唐皇帝李渊头戴通天冠,身着衮冕服,黈纩充耳,玉簪束发,颜前垂吊白珠十二旒,正襟危坐,视朝听政。御座之下,文武百官持笏肃立,依次出列,详奏其事。
辰末巳初,太阳高挂时,太极殿中方才宣布退朝。
然而,今日听政,李渊心绪不佳,一脸戚容,退朝之后又将几位心膂重臣引入大兴宫的两仪殿内,合闭殿门,商议军机。
李渊缓步走到殿内的龙榻上,甩开阔袖,坐了下去。众臣见状,这才依次入座。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齐王李元吉,霍国公柴绍等坐于左侧,尚书右仆射裴寂,工部尚书武士彟,户部尚书刘文静等入坐右侧,众人侧身而侍,静待皇帝发话。
李渊伸出双手,扶在龙榻的靠枕上,抬头看了看众人,然后说道:“众位爱卿皆是朕的肱股之臣,今日将诸位引入内殿,有要事相商啊,”李渊停顿了一下,捋了捋胸前长须,说道,“今日早朝,四方敌报纷至沓来,着实令人忧心。我大唐立国日浅,国力尚弱,不能四面出击,面对关外的豺狼虎豹,应择敌而战。朕单独召见诸位,就是想听听众位卿家的肺腑之言,今日勿拘他礼,知无不言!”
“父皇,这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着的吗!”齐王李元吉性急,首先开口说道,“陏炀帝被弑于江都后,王世充占据东都洛阳,自立为帝,与咱们大唐势不两立,当然是先出兵攻灭王世充了!”
太子李建成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然。王世充虽然自立为帝,却并未明火执仗地与我大唐争城夺地,至少目前相安无事。反而是那草莽出身的窦建德,自称夏王,虎据河北,拥兵数十万之众,频频南下,侵夺我大唐领地,我以为,应首先对付窦建德!”
户部尚书刘文静在座中一揖,对李建成说道:“太子殿下,臣闻窦建德与王世充有隙,与其由大唐独战窦建德,孰若挑起窦、王之争,大唐坐收渔人之利?”
“这…”李建成一时语塞。
尚书右仆射裴寂笑了笑,说道:“刘大人的想法是否一厢情愿了?据我所知,窦、王二人虽然不和,却并未大动干戈,其原因嘛,二人均有掣肘之苦——窦建德背后是罗艺在觊觎,王世充身旁则是萧铣在舞剑,不除掉各自的后顾之忧,窦、王二人是不会兵戎相见的!”
工部尚书武士彟和霍国公柴绍都点了点头,赞同裴寂的说法。
“秦王…”龙榻上的李渊见李世民一直紧锁眉头,似在深思,又喊了一声,“秦王!”李世民这才回过神儿来,连忙向父亲躬身揖拜,李渊捋着长须,满面笑容地问道:“适才,众位爱卿的议论,你以为如何啊?”
李世民抬起双手,正了正头顶的金蝉三梁冠,坐直身体,说道:“父皇,诸位大人,依我看来,大唐迫在眉睫的威胁不在关外,而在西北!”
李世民此话一出,众人顿感诧异,不约而同地盯着他看,龙榻上的李渊也收敛笑容,不禁身体前倾,皱着眉头问道:“秦王,此话怎讲?”
李世民站起身来,扯了一下滕蛇紫衫的前裾,缓步走到大殿正中,朝父亲一拜,然后向众人释疑道:“诚然,关外势力虎踞龙盘,亡我之心无时不有,但除了各自的内忧之外,任何一方要挑衅大唐却实非易事——我朝据有金城千里,拥八百里秦川,麾下带甲之士数以万众,况且依河阻关,有地利之优,关外势力谁也不敢小觑大唐!然而…”
李世民话锋一转,目射寒光,扫视众人,接着说道:“然而,我们北边的五十万突厥铁骑,频频南侵,阻断丝路,搅扰西域,在边塞豪强薛仁杲及梁师都等人的引导下,时时深入内地,践踏稼禾,肆意虏掠,百姓为之困苦,军士为之疲弊。虽然我们向突厥人年年进贡,丝帛盐茶,源源不断,可如今突厥的处罗可汗却贪得无厌,唯利是图,不但奴役西域诸种,对我华族也颐指气使。此人没有信用,不讲情感,对于内地的割据势力,谁出的价高,他就出兵助谁。去冬以来,大有援助薛仁杲及梁师都南下关中,倾覆大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