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雨后,长安城凉爽宜人,天空放晴,薄云浮动,南去的大雁排排成行,偶尔飞过城北的大兴宫。
太极殿内,大唐皇帝李渊南面而坐,御座之下,文武重臣持笏而立,正在奏议梁师都南下一事。
尚书右仆射裴寂说道:“先前,秦王出师不利,高墌已被薛仁杲占领,我军新败,士气低沉,沮丧之卒岂可抵挡精锐之师?不如同梁师都议和,送出一些金银财物,劝其退回西北。”
太子李建成皱了皱眉头,说道:“梁师都若肯接受财货退兵,那再好不过;我担心他此番与薛氏联手南下,胃口不小,现在我军又前线失利,梁师都若提出割地要求,我们该如何应对?”
“派人去延州一趟,面见梁师都,不就知道结果了吗?”齐王李元吉说道,“不行的话,本王亲自走一趟,去会一会那梁师都,我倒要看看他是否有三头六臂!”
“不可,”裴寂摇摇头,说道,“齐王乃金贵之身,不可轻往虎穴,若有闪失,梁师都更是有恃无恐。”
“哎,要是前朝的尚书左丞裴矩在我朝中就好了,”李建成叹息了一声,说道,“此人曾在大业年间经略西域,著有《西域图记》,详载其中四十四国的山川、姓氏、风土及物产,我阅视之后,亦受启发。况且,那梁师都曾是裴矩的旧部,若他能出面斡旋,梁兵必退啊!只可惜此人被窦建德所获,现在生死未卜…”
“太子殿下,‘远水解不了近渴’,”裴寂捋着胡须说道,“现在梁师都兵临城下,以臣看来,还是议和为上策啊!”说罢,用眼角余光瞄了瞄御座上沉默不语的李渊。
工部尚书武士彟持笏出列,对李渊揖拜道:“陛下,右仆射之言,臣不敢苟同!自古战伐不利,方有城下之盟,如今梁贼南侵,与我大唐尚未兵锋相交,即有议和之说,实难让人悦服!诚然,我军高墌失利,已退入内地,然而秦王正在康愈,将士积仇待报,若假以时日,必摧折薛氏!何况,霍国公所举荐的西北领军之将、延州总管段德操本就是西域人氏,深谙胡风域情,曾随前朝右卫大将军宇文述征战至西域腹地,对梁师都等边塞豪强知之甚深,若大唐与梁贼兵戎相见,未必不利啊!”
“可是,我们的粮草供养已运送高墌方向了,短短数日,如何能够再次筹集以供应延州呢?”李建成愁眉苦脸地问道。
“太子殿下,”柴绍这时开口说话了,“旬日之前,奉秦王之命,我曾携平阳公主赴延州探视过段德操总管,据我所知,段德操在延州戍边屯田多年,军仓廪实,兵械甚锐,对梁师都防备已久,应当可以一战。”
李元吉嘴角一翘,斜着看了柴绍一眼,说道:“那段德操是前朝旧将,为隋炀帝所恩宠,咱们起兵晋阳时,他作壁上观,按兵不动,这样的人能委以重任?”
柴绍回答道:“昔日局势晦暗不明,人有自保之心,亦属常情;如今大唐已立,四方志士从善如流,只要肯为大唐尽心竭力,何论当日之状?”
“嘿…嘿…”李元吉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丝怪笑来,“你这样说,是因为他是你当年的军中师傅吧?”
“齐王,此话不妥…”李建成赶忙阻止,话音未落,只见柴绍把宽大额头上的眉毛一横,看着李元吉冷冷地说道:“不错,段德操是我的恩师。纵然如此,又当怎样?大唐立国日浅,四面临敌,要实现陛下既定的‘先北后东’的战略意图,必当唯才是举,为我所用,何论亲疏?古人云:‘择将之道,惟审其才之可用也,不以远而遗,不以贱而弃,不以诈而疏,不以罪而废’,齐王,您也领兵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个理儿吧?”
李元吉嘴动翕动,还想争辩时,只听见御座上传来了李渊沉沉的声音:“众位爱卿皆以国是为重,朕心甚慰呐!秦王伐薛失利,事出有因,将士复仇之心,日后必可大用。我自信,薛氏虽有此胜,终不足为虑!何况,此次高墌之战并未动摇我大唐的根基,反而是那梁师都,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若我们此时示弱,则会让周边的割据势力觊觎大唐领土,让突厥的阳奉阴违变成明火执仗,萌生诸多忧患,不利于我大唐‘先北后东’,各个击破的战略部署。另外,对于段德操,朕也是有所了解的,其为人不事声张,却颇有本事,驻守延州多年,堪称西北宿将,朕以为边塞可以一战,若力有不逮,再议和不迟!”
见皇帝已作出了决定,众臣便不再争论了,在一片“陛下圣明”的跪拜声中,恭送李渊退朝而去。
……
虽然皇帝决定与梁师都一战,但毕竟唐军新败,士气受损,朝廷上下的担忧并未消退。霍国公柴绍更是忧虑,食不甘味,夜不安寝,时刻牵挂着延州的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