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晚霞满天,行人归色,步履匆匆。
从甘露殿回到府邸,已过酉时。柴绍夫妇刚到鸟头大门前,便看到十余匹高头大马拴系于石桩上,七、八个外府仆从垂手肃立,柴绍正感到奇怪时,门仆小跑来报,说是齐王已到府中,恭候多时了。
柴绍听闻,抚鞍侧身,同妻子对视一眼,目光疑惑,忧虑乍现,不容细思便翻身下马,稍稍整理长袍,抬脚入府,同妻子一道穿廊过榭,朝着堂屋大步走去…
片刻功夫,还未入屋,便听到里面传来齐王李元吉的笑声——“霍公,公主,二位总算回来了,让本王好等啊!”
柴绍进屋来,只见李元吉倚坐在客位中,正端茶微笑,齐王府管家宋之伦躬身哈腰,侍立一旁,柴绍见状,拱手笑道:“不知齐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呐!”
叙礼就座,未等主人开口,李元吉便说道:“霍公做的好事啊!朝中元老涕泪连连,哀求陛下留驻京城,迁都之事一缓再缓。”
“‘兼听则明’嘛,”柴绍往椅中一靠,摸着宽宽的额头,笑道,“朝中耆老阅世颇深,迁都事大,自当听听他们的见解。”
李元吉嘴角一撇,不屑地说道:“朝中老人食禄而已,颐养天年便是他们的本分!时局危急,形势紧迫,岂是深养宅中的老人所能知晓的。”
“四弟啊,此话不妥,你姐夫…”
“公主,请依朝礼,称‘齐王殿下’,”李元吉未等姐姐说完话,便打断了她,继而扭头看着柴绍,说道,“霍公此举,有害无益,徒增陛下烦恼,延缓迁都进程!”
一丝不快迅即掠过李三娘的脸庞,她缓缓低头,沉默不语。
“可是,齐王殿下,日前廷议时,下官并未赞同迁都啊!”柴绍收敛笑容,反唇相讥道。
“所以嘛…本王今日登门造访,希望霍公深明大义,与百官同心,不要再淆惑视听,令陛下难以决断啊!”
“难道赞同迁都,就是深明大义吗?那么,陛下圣喻,令秦王谋划反击,又作何解?总不能说是下官目光短浅吧?柴某愚钝,还望齐王解解惑啊!”
“这个嘛……”李元吉一时语塞,只好端起茶碗来啜了一口,随即给身旁的宋之伦递了个眼色。
宋之伦心领神会,从袖口处摸出一片绯色纸张,走到柴绍面前,一边双手奉上,一边连声笑道:“呵呵,犬子不才,效力麾下,若非霍公提携,怎能立功边关,超拜游骑将军?小人感激不尽,一点儿心意,望霍公与公主殿下笑纳!”
柴绍抬眼一瞟,只见绯色纸张上清晰地写着“银锭贰佰万两”,落款是“长安东市‘四源坊’”。
柴绍扭头看了看妻子,摆摆手,笑道:“宋印宝将军虽然年轻,但作战勇猛,志气可嘉,押运军粮有功,超拜游骑将军,乃是皇恩浩荡,天降甘霖啊!柴某何德何能,敢受此厚礼?”
“霍公不必自谦,”李元吉把茶碗一放,说道,“你我都是带兵之人,军帅智果则三军骁勇,宋印宝那狗崽儿能有尺寸之功,皆是你悉心栽培的结果!一份薄礼,亦是我的心意。”
柴绍听闻,笑而不答,只是连连摇头,令躬立面前的宋之伦站在那里,尴尬万分。
“霍公,今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李元吉眉头一扬,翘起嘴唇,说道,“霍公若能回心转意,与咱们步调一致,赞同迁都,等到了樊州,本王另有重谢,此外…”
李元吉压低声音,倚扶靠手,朝着主位一侧身,接着说道:“此外,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齐王殿下!”李三娘听闻,强抑怒火,不待丈夫回答,一瞪杏眼,打断弟弟,说道,“近日来,我总是梦见五弟智云,小小年纪便被敌人枭首长安永宁门示众!他在我眼前,摇晃着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连连发问,‘爹爹为何要迁都而去?哥哥们为何要离开长安?为何要剩下孤零零的我?’我对他说,‘纵然家人都离去了,但只要阿姊还有一口气,便一定会留在长安,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