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皎洁如水,晚风幽幽,清爽怡人。
官衙大堂里笑语连连,不知不觉已是亥末时分,远远传来街衢小巷里的打梆之声,清晰可闻。
天色已晚,几名女将起身告辞,李三娘也不挽留,在座中点点头,目送几人出门。
刚走到门边时,便听到后面传来李三娘的声音:“申珂,你等等…”
申珂转身,走到主位前,一拱手,说道:“公主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李三娘理了理鬓发,把手一抬,说道:“你坐下说话吧。”
见申珂弯腰入位,端坐跟前,李三娘这才开口问道:“这些年来,你的父母和弟弟,可好?”
申珂身体前倾,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感谢公主殿下的厚恩,家兄捐躯沙场后,朝廷追授正四品忠武将军,家门荣耀,乡人敬重,每年正月,郡守还派人送来米粟布帛,关心有加啊!”
李三娘听闻,微微一笑,倍感欣慰。
“父母年事渐高,但身体尚好,偶尔还到田间地头做些农活儿,”申珂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只是委屈了我的那个弟弟啊,他很想与我一道参军,无奈家中不能没有男丁,一堆儿农活总得有人去做,我好说歹说,总算劝他留在了家里…”
说到这儿,申珂明眸一闪,笑容轻展,说道:“从延州出发前,家中来信,说给弟弟提了一门亲事儿,对方是县吏归乡的致仕之家,女儿也生得乖巧伶俐,我打心眼里为弟弟高兴啊!”
“好哇,四品军将之家对官吏致仕之家,我看呐,这桩亲事儿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李三娘笑道。
“哎,其实,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庄户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如今的风光,都是兄长带给咱们的,”提到自已的哥哥申宥,申珂黯然神伤,低下头去,喃喃说道,“兄长已经故去好几年了,可是,我在梦里总会看到他,还是乐呵呵的模样儿,给我捉蛐蛐儿,编花篮儿…”
说着,说着,申珂眼圈一红,泪水“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烛光照映下,晶莹剔透,闪闪有光。
李三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女将的旁边,抚着她的肩膀,说道:“昔日,临川岗之战,惨烈异常,申宥将军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大战隋军的铁盾龟甲阵,不幸捐躯,全军将士深为痛惜啊!”
说罢,李三娘抬头看了看外面,月光如水,如纱似雾,风拂枝叶,飒飒有声。
“申宥将军去世后,你当时也在军中,和女兵营里的姐妹们一起征战,”李三娘收回目光,看着眼前低泣的女将,回忆道,“其实,我曾经与霍公商量过,原本打算将你送回家中,侍奉双亲的,怎奈你天天吵着要报仇,每战必出,出则有功,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同你提及此事了…”
“公主殿下,”不待李三娘说完,申珂便接过话来,说道,“那时候,秦蕊儿将军曾旁敲侧击地提到过此事,我装聋作哑,心里只想着杀敌立功,即使您和霍公送我回家了,我也要跑回来的。”
申珂抬起头来,泪水涟涟,看着李三娘说道:“公主殿下,您知道吗?当年在关中时,武功城里的酷吏经常到乡里催赋逼税,不把咱们庄户人当人看,动不动就拳打脚踢,逼死人的事儿也时有发生。我家就因为抗税,阿爹被抓进大牢,关了起来,兄长也跑到山里,参加了义军。”
“后来,您率领大军从终南山里下来,一到城里,便废除了苛捐杂税,还惩办了那些坏官儿,”说到这里,年轻的女将一摸泪水,说道,“兄长带着我到狱中,把奄奄一息的阿爹救了回来,阿爹说,您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要好好地报答义军,所以,我也随兄长参加了队伍,跟着您推翻隋杨乱政!”
李三娘听闻,感慨万千,说道:“是啊,从终南山出来,直到现在,咱们出死入生,历经百战,就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如同你家一样,双亲有人奉养,弟妹安居乐业。”
申珂使劲地点头,一双大眼睛光彩照人,清澈明亮。
两人正在说话时,只见凤鸢走到门口,说是谢郎中差人来报,受伤的将军郝齐平苏醒过来了,急着要见公主殿下。
“好,我这就过去,”李三娘对着门外应了一声,扭过头来,对申珂说道,“天不早了,你回营歇息吧。”
“公主殿下,让我陪您去吧,您身子正在康复,多一个人照顾不是坏事啊,”申珂站起身来,拱手一揖,眼中满是恳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