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千水闭目养神,深呼吸少许,却转身面向申猴道:“我们一较高下吧,十二灵株也该归于自然了。”申猴以为是调虎离山之计,担心亥猪性命,欲转身而回。荷千水又道:“不用担心,那确实是个分身。我想与你交手,只是想换个人情而已。无乱是今日的猎龙团,还是昔日的红人馆,我都有理由把唐刀指向天劫。”申猴笑道:“这如何讲?”荷千水道:“你们天劫将叶幽欢亦师亦母的白泽送向了死亡,而我又带他误入歧途,怎么说也该回报一下……你的命我收了!”
申猴闻此怒火燃眉,挥棒奋勇而上,荷千水速即唐刀劈斩,气如雪白飞龙袭舞,名曰“剑龙烛火”。申猴当即一捧敲碎,矫健灵敏,继而兀自抖大一砸,这棒离地方有九丈,地面就已受不住气压的力道,轰隆裂开,流云如飞瀑而下。荷千水使劲浑身解数,气蹿印堂,露一丁烛火形纹,体魄摇曳好似帘内烛光,又如荷花水中倒影,忽地定住身形,聚精会神一斩,气芒锋利,竟然将砸来的铁棒一分为二,宛如劈竹。申猴惧惊,变小如意棒,注灵顺抹,又合二为一。他重抖精神,跳跃挥棒,落地再跳,借而挥棒,一起一落,攻击不停,俨然山地跳猴。正是:
草木离离,铿锵有声。虎蹿龙飞凤撵空,落花流水随风。银光照破乌云溅,铁柱敲开大岳横。变化随心应千万,造形魔像蜡人生。或无或出或如雨,可恨犹怜可似灯。偕偕英雄,沧然武夫。蹀躞山林,胥教天诛。蓦然唐刀迸银彩,忽地相触惹鹧鸪。漫天林下倒沙场,直教垂杨绿发无。翩跹,起舞,兵乓好似牲屠。
两人交手四五十回合,皆大汗淋漓,气粗心慌。申猴道:“我先喝杯酒,再与你战!”说着跳进茅庐,拍桌叫喊道:“快给我拿坛烈酒——这破地方也倒有个伪天空,那太阳怎不落下。”老叟胆颤上酒,哆嗦道:“它不会落下,只会渐渐无光,便成黑夜。”申猴满饮几口,用酒冲脸,捋捋毛发,又喊道:“再来!”荷千水冷冷一笑,倒转刀柄,插于地上,只见地如傅粉,煌煌似莹莹雪花,他走步无声,寂灭吓人。俄而,水流汇聚一湖,春风吹菡萏,花落欲飘摇。
申猴棒搭肩头,懊恼道:“这又是什么伎俩,斩境?”
荷千水道:“红莲烛火照,相望忆天涯。古月秋风白,孤灯便落花。”
申猴待要骂他个妖人,忽见他身形飘忽,好似黑夜谢落之红萼,飞舞之刀刃又如明月凄白之凌光。惊愕间已被他斩伤了右手,忙即挥棒来打,一棍砸去,却只砸了一根蜡烛,其真身已落于明月枝头。申猴气得抓耳饶腮,将欲跳起,却见他平白挥刀,疑惑间脚下登时钻出剑刃穿破了脚掌。他倒地哎呀,痛不能忍,晃晃脑袋,铁棍猛然砸地,顿时山崩地裂,将其斩境悉数销毁。
荷千水继而弹点烛火,申猴翻转扭跳一一避过,气力运足,忽觉伤口麻木,有心无力,马步一扎,突然两腿化为齑粉。当下倒地,挣扎不起。本是可以运气祛除的,怎奈一心暴躁,便生要攻,已为时已晚了。那手臂也渐渐被风吹散,继而整个身体。他两眼惺忪,轻叹道:“怎么不落……”
荷千水收刀坐于桌前,气喘吁吁,喝了口酒,说道:“或许你们的存在是为了抵抗风沙,让天下免成不毛之地。如果连你也厌倦了,那人间可真是够可悲的。秦越为了黎民,东方红为了法界,谁来保卫自然。说不定你们自打一开始就拜错了师父。”申猴两眼一瞪,锁眉不语,随风而化。荷千水见老叟腰间系带族徽,非海香族也非贪狼星族,便问道:“老伯,你是哪族人?”
老叟道:“以前是鬼族人,逃亡进此,又成了‘三王五卫’建立的陵都月龙人氏。”千水道:“那你干嘛来这?”老叟道:“这里安静。”千水放下银两,待欲起身,却见子沐灰头土脸而来,他惊疑道:“你来此作甚?”子沐沉吟道:“我不敢回去,又怕你回不去,特来找你同行。”千水哈哈笑道:“那钟离雪呢?”
子沐道:“半路杀出个未羊,我战败了。未羊手上起码有十几张残页,钟离雪还呵斥他为什么不立刻毁掉,他言杀心正旺,急于狩猎,忘记细听那销毁之术。我最近发现西府灵芽的行动越来越怪,满地搜索的同时还顺便控制各地族长,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荷千水起身笑道:“别说了,我们该回去了。”两人遂同行而回。
原来地点依旧是海井里的府邸。先前戌狗所入的乃是幻境,但又怕漏出马脚不得不把小栾也叫去,与虞夏商议后,觉得要破浮石阵必须身入其境方可得些眉目,便佯装被抓,又担心小栾,遂让她找尤梦。
子沐到后,单膝跪地,宝剑拄地,轻声道:“我错了。”婷儿回道:“算了,没事,下不为例。”子沐喜出望外,刚要起身,那伙人便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就是一阵猛揍!子沐抱头苦求道:“饶我这次!”婷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声道:“这是最后一次……起码在我生前是最后一次!”子沐跪地沉吟道:“我戒酒就是了,你别拿这事刺激我。”
婷儿收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虞夏始终与她形影不离,所以她并不伤心。牵制亥猪的分身也没撑多久,就消失化为尘土了。经过几日的参悟,终于破解了皇陵的浮石阵法。虽然对付垆城是用不上了,因那加金阙也被捆了过来,关在屋子里,由霍帘熙看着。那玲珑常飞出白鸽去啄端木红溪的秀发,想是瞒着她,惹她生气了,自己又不善言辞,故这般戏弄她。
红溪假若无视,顶着白鸽与姐妹们谈心。玲珑躺在门口,宝剑出鞘,插于地上,受天地灵气。子沐觇其举止,觉得分外温和,震了震筋骨也陪他闭目养神。移时,尤梦与小栾走来,众人惊讶不已。婷儿忙问道:“你与神月没交手?这太令人意外了吧!”
尤梦道:“是我被揍了而已。”子沐疑惑道:“什么意思?”尤梦叹道:“本来我是要跟他动手的,可是他居然哭了……我不懂什么意思,就没还手。”婷儿阴笑道:“所以呢?”尤梦道:“所以……我把法界残页还给了他……”婷儿深深呼吸,兀自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又对子沐骂道:“滚出去!”子沐被吓了个踉跄,丢丢而出。婷儿令人把大门关上,不许进,不许吃饭,就晾在府外。婷儿越想越气,忽地把手伸入唐刀里,攥住黑虞夏也隔墙仍了出去。
虞夏起身盘腿而坐,三人面面相觑。子沐道:“那残页上写得什么字?”尤梦道:“只八个字——‘复土还株,拟正人形’。”虞夏道:“他以为是灵株创造之术,想借此还原肉身?”
尤梦叹道:“或许是吧!就月龙人遗址来看,这句话是他们建造法界的初衷。修复自然,打算清澈人间。可惜他记忆不全,人性扭曲。他已经越来越迷茫了,今天可能跟天劫一伙,明天可能跟我们一伙,后天可能跟陵都一伙。他随时在变,巳蛇死后他已经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肉身和记忆只不过是精神寄托,就像华蝎子睡觉避开世间万物一样。还有天劫,跟随的不是神月,也不是钟离,也不是李女,他们在跟着回忆走,是对子鼠他们的怀念。善也好,恶也罢,还是统统让他们离开吧!”
子沐道:“到现在为止,该如何破坏法界一点眉目也没有,虞婷快支撑不住了……”虞夏笑道:“别往心上去,只是皇陵里的世道也太险恶了,她思念大夏府的时光而已。说到底也怪我,我只觉她留在我们身边是最安全的,所以让她跟着一起来了。”子沐道:“我很顽劣,玩的心很大,我就是这样走江湖的,走一步算一步。看来要改掉这个毛病了,说到底我们三个大男人让她一个女人操心,太没用了。”尤梦呢喃道:“我是故意的,让她发发火,顺顺心。”子沐冷眼一瞪,拿宝剑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虞夏道:“把我们丢在这也不扔壶酒出来。”话音刚落,登时一坛酒飞出,撞碎在了他的脸上。三人急忙盘腿而坐低头深思,俨若面壁。这时又轻飘飘飞来三坛,轻落于三人面前。子沐喜道:“我能喝酒?”尤梦道:“你不喝也就不是你了!”三人欣喜若狂,继而捧坛痛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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