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城府是龙泉王朝云山郡下属的州府,虽不甚大,但也有方圆百十里的地界,比之龙场镇是要大上不少,也比龙场镇要繁华许多。
虽然先前弄错了方向,但王元宝和姜阿源,韩慎的脚程并不慢,既然知道了有城镇就在前面,谁又会想要继续风餐露宿?
再说,也在山野大道,荒山野岭走得久了,就算是姜阿源不说,王元宝也能看出她心中的些许烦闷,毕竟这是她与韩慎第一次出远门,还是负箧求学,虽然苦,但却一直强撑着。
比之姜阿源的忍耐,韩慎倒是要跳脱很多,毕竟要进一个州府治所,谁人不向往其中的繁华,人本身就是喜欢热闹的,愿意忍受孤独的,却是少之又少。
那些自诩惟愿孤身一人的,或许有真的不喜欢世间热闹与繁华,但更多的,却还是故作清高,仗着这清高孤绝的名声,让人对其敬畏,舍得下脸面,放的下身段,去请其出山。
比之龙场镇,如今暮色摇缀的时候,已是灯灭人定,做了一天的活计,除却了闲谈吃饭,就再没有其他的消遣,不去躺在床上歇息,还能做些什么?
诸城府的城门还未关闭,城门在煞是繁华热闹,草标松明火光,映照得暮色之中的人,愈发神采奕奕,这是民间的草市,卖些许个小物件与便宜吃食来赚些钱财,一般地址无定,但在这诸城府,却是个定点。
府城内不是没有买卖货物吃食的地方,只不过哪里比得上草市来得宽松,官府的衙役收厘税,卖的自然要比这草市贵上许多,只是对于这聚散无定的草市,官府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收了城内的厘税,这城外的草市买卖,也就可以视而不见,且那些在府衙中做着胥吏的,也不时来这草市逛上一逛,卖些自己喜欢的物件。
山野里的孤寂,着实让人想念透了这繁华热闹,韩慎一个撒欢就闯进了热闹的人群之中,如鱼得水一般,在一个又一个的摊位上来回巡弋,仿佛是在巡视自己的王国一般。
王元宝见此笑道:“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姜阿源也是如同韩慎一般,早就忍不住了,只是那矜持却时刻提醒着自己,不该像韩慎那般撒欢,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矜持些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却是自己矜持过头了,在王元宝这个自己的“小师叔”面前,她有什么可矜持的呢?
拉着王元宝的手,姜阿源与王元宝走入了这一片繁华热闹之中,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但王元宝好歹也是个一境武夫,虽然比不上那些可以冯虚御风的兵家武夫,但是在这人群之中如鱼得水还是可以做到的,另外他腰间悬着的思无邪也是一大震慑。
没人愿意去招惹一个佩剑挎刀的少年,保不齐是游侠江湖人,只怕拔剑杀了人,官府也不会给他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去讨性命债。
韩慎却早就在这繁华热闹之中撒欢,手中怀中捧着抱着许多吃食与小物件,虽然不甚精致,但却颇为机巧。
出龙场镇时,韩慎带的东西本就不多,大部分都在王元宝身后的书箱之中,不过挂在他脖颈上的锦囊里却是死活也不肯给王元宝保存,因为那里面,是他自己的私房钱。
他手中怀中,还有嘴中噱着的吃食,都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也让人无可厚非。
王元宝从腰间的养剑葫中摸出一块散碎的银子,放在了姜阿源的手中:“你也去看看有没有想要的,出门在外,总不能一直省着,再说,方先生也说过,男子须得穷养,女子须得富养。”
姜阿源笑着点点头,这可是自己这个“小师叔”要给自己买东西,这是好事,一个女子最喜欢的,不是那所谓的金钱,也不是所谓的首饰,她们唯一
想要的,不过就是自己心上人的陪伴而已。
仅此而已,就如此简单。
“哇,这个好好看!我就要这个!”
姜阿源眼睛发亮地盯着手中的一支发钗,看那材质,似乎是铜的,造型却极为精巧,发钗顶上是一朵精致地缠枝花,而缠枝花上还盘旋这只蝴蝶,不得不说,女子的眼光果然毒辣。
那摊主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须发皆是操劳过甚的而独有的灰白颜色,见姜阿源看中了自己摊位上的这支发钗,开口道:“若是喜欢,那就给十五文吧,反正我这生意又不好,开张了,算你你便宜些。”
比之其他摊位上的热闹,这个年逾花甲的老人的摊位上却是极为冷清,而摆在眼前的物件,也就只有寥寥地几支发钗,虽然有些陈旧,但造型却极为精巧,而老人却不似是个做农活的庄稼汉子。
反倒像是个读书人,独自在这热闹之中,冷冷清清。
姜阿源当即将手中的碎银放在了摊位上,道:“这个发钗我要了,那个发簪我也要了。”
说罢,便将一支摆在老人身前最近的看不出材质的发簪拿了起来。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姜阿源没有看到,王元宝却是看到了,不禁开口道:“有一支就可以了,别让人家摊主为难,这些东西,估计是人家最爱之物。”
姜阿源道:“既然拿出来卖了,怎么会是心爱之物呢?”
在女子眼中,既然看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要拿到的,更何况是给自己心上人的,她手中的发簪明显是个男子的样式,韩慎还未及冠,自然插不得发簪,给谁自不言而喻。
老人苦笑一声道:“卖,如何不卖,锅中没了嚼谷,再是清高,也得要卖啊!”
说罢,拿起那碎银,卷起摊位上的其余物件,起身离去,身影落寞,王元宝不清楚老人的真实身份,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老人是个读书人。
但读书人对着世道又能如何,人得吃饭,民以食为天,想要吃饭,就得对这世道妥协,其实无论你妥协与否,世道皆是如此。
老人或许有诸多的故事,但这故事却是他自己的,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品读。
王元宝叹了口气,书上的道理,在这一瞬间,尽数土崩瓦解,人世多愁,非是书中所说那般尊卑长幼有序,老有所养,幼有教。
姜阿源也望着老人的离去,似乎有些不忍道:“要不,我把簪子还给那个老爷爷?”
王元宝摸了摸姜阿源的头道:“不用了,就是我们再还回去,只怕那个老爷爷也不会要的,拿着吧。”
姜阿源疑惑道:“为什么?”
想起了书中的道理,王元宝沉吟片刻道:“这是读书人的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