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十位的武道大宗师中,以拳成名的大宗师就姓张。
月河洲的武道宗门所求的,大多都是个长生不死,所学的自然也不是寻常武夫的功法,而是另辟蹊径,从兵家的练气法里截取真意,练成一口游野真气,纯粹至极,臻至化境确实可以破碎虚空,成为那儒家圣贤,道家长生真人,兵家老祖一般的存在。
能如王易这般机缘的,除了百年前凭着武道大宗师境的兵家老祖灌顶而来的练气真意,御剑成虚的北桓剑圣李紫薇,还还真没有几个。
张姓老者的这门承意拳,本来就是脱胎于兵家老祖王禅的练气真法《晦明承意章》,就算是当今的学宫祭酒也曾说过“天下武运有一石,王禅老祖独占八斗。”
若不是出自那人的嘱托,张姓老者是绝不会把承意拳如此轻易扔给王易这般的武道废材。
天下武夫,除了行气奇经八脉,开三百六十道窍穴气府,最为重要的,还是位于气海与十二正经之间的金关鹊桥,武道长远,看的就是金关鹊桥的长短,断了的,莫说走,只怕轻轻触动,就会立即道消魂散。
这也是张姓老者躲着王易的原因,就算是已经从一国之君接着那人之威越上青莲剑宗客卿老祖的天后武氏,也不能胁迫着他做这等跌份丢脸的事。
看着在庭院里瞎比划的王易,张姓老者冷哼道:“你再如此练拳,小心老夫打断你的命-根子,过来,老夫再教你一门练气法,若是半个月取不了入门境界,魂消身死只怕是便宜事。”
王易自小吃百家饭,察言观色的手段自然不会低到连老者言语间的怒意,赶忙停下别扭的步伐,跑到张姓老者身边恭敬道:“是,是,谨遵师尊的教诲。”
张姓老者闻言脸黑了下来,若不是顾忌着那人的面子,似王易这般油滑的小厮,便是打死了又能怎样?
兵家所修持的便是个随心意,山上四大难缠鬼里,道家的御气剑仙,儒家的戒律夫子,墨家的执刀人,还有兵家的武道剑仙,这四者之中,最为难缠的,便是兵家的武道剑仙,一口纯粹游野真气,驭使一口飞剑,这天下山上四大难缠鬼里剑仙的名号,多半都是武道剑仙用血和白骨堆起来的。
王易不敢乱动,心里想着说书先生经常念叨的“意守丹田,神游天外”,一时间本浮躁的心境陡然静了下来。
本百般嫌弃王易的张姓老者见此眼前一亮,这油滑小子也并非一无是处,这份静性,若是放在太上道宗,端的良材美玉,只可惜资质再好,偏偏与大道之行无缘,敛了心神,张姓老者掐了个剑指,抵在王易眉心祖窍,沉声道:“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气;得其清,守其宁,纳其灵,持其盈。损有余而补不足,生生不息……”
一股清灵气机自眉心祖窍,走十二正经,过膻中,气海,丹田,最后过奇经八脉,生生不息走了周身三百六十处气府,最后龙盘虎踞般纳入气海这座临时气府之内。
王易只觉体魄一清二白,但是这份清灵没有持续多久,丹田及眉心祖窍升腾起已经两年多未曾有过的熟悉感觉。
赤色气机陡然自王易七窍中喷涌而出,犹如斧劈枪刺般的痛楚在眼中腾起,气海内的清灵气机仿佛遭遇天敌般瑟瑟发抖,蜷缩在气海中不敢巡弋。
张姓老者见此眸中疑窦丛生,清灵气机陡然浩荡,浪潮般涌入王易体内,本强横无匹的赤色气机忽得一吸,浩荡如海潮般的清灵气机似长鲸吸水般被赤色气机牵引,浩浩汤汤地临了王易丹田!
源出道家顶尖练气法《列子汤问篇》的清灵气机在赤色气机面前犹如三岁稚童般不堪。
张姓老者忽得想起了些秘辛,上古有道谁传之?道祖临世讲道,至圣先师开创学宫文脉,皆是在春秋之后,而上古有道长生的练气士所修持的皆来自上古生灵……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赤色气机中的威势绝非是百家诸子练气法所能修持出的。
果然,自己还是小看了这其中的龌龊。
蛰龙化形,丹府龙宫,不愧为气运之争里的渔利者,自己还天真的以为只是简单的托孤,无情,你所谋的果然够大,大道至简,知易行难,无情二字名副其实。
张姓老者撤回气机,仿佛苍老了数十岁,对王易淡淡道:“一月之后,我带你去杀人。”
西塘镇风水,随着槐荫宗仙师的改动,竟也生生成了个“紫气东来”的布局,但其中的玄机若非精晓此道的个中高手,绝对看不出这是个困龙局。
冯业此来的目的,为的可不是陈阳的武道根基,月河洲的气运争夺不是一朝一夕,就像宗主李慕白说的,此来就算不能拿到该拿的东西,能恶心恶心神郜宗也是好的,困龙局便是其中最为机巧的一环,但是冯业终究存了些心眼,以困龙局辅以“紫气东来”的格局,强行榨取西塘镇的生机气运,这等有干天和的事,交给自己来做,宗主的心思绝对不会如此纯澈。
这些年槐荫宗的客卿老祖去了一批又一批,稳坐钓鱼台的,也就他冯业一人,功高震主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槐叶一脉的投诚,他不敢收,并不是因为实力不够,李慕白也不过青山境六品,而他在青山境浸淫多年,虽然止步于七品,但绝不逊色于六品,但是被一宗追杀,或者倒在鬼蜮伎俩下,不是他冯业的作风。
秦雨看来是跟着客卿老祖冯业历练,实则是监视,李慕白的入室弟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小小年纪便整治的槐花一脉去而复返,城府心机深不可测,其实冯业教导陈阳无非是打出个幌子,引得这心胸狭隘的女人将心思全然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毛头小子身上,这个死局就会不攻自破,毕竟神郜宗的张老怪也不是吃素的。
日子继续,过了龙抬头,困龙升天,在想收取就再没机会。
初一十五,都是祭祀烧纸钱的日子,西塘后山的沟壑里,没有多少坟茔,这里的风水不好,镇上的人家多不愿把坟修在这里,不仅因为风水,娼妇伶官这些下九流的人死了,才会埋在沟壑中。
孤零零地两座坟茔,一个葬的是郡城红袖招青楼里的妓-女,一个葬的是青楼里的醉鬼乐师,王易并不知道父母的名字,按着西塘镇的风俗,优伶娼妓不得立碑,坟头野草便是碑,露水便是祭文。
世人瞧不起优伶娼妓,殊不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的道理。
姜黄纸明明灭灭,像极了王易的娼妓母亲小时候夏夜捉来照明用的萤火虫。
“娘亲,儿如今也是个武夫了,再没人能欺负我了,再过一月,欺辱于你的,我会一一加倍奉还。”
一旁的坟茔并没有烧黄纸,只有一壶老酒,父亲爱喝酒,无论是什么时候,就连死的时候,心心念念的也是一碗酒。
王易默然跪在两座茔前。
乌云开始在天际聚拢,春季的天气就好像婊子的脸一般善变,本来晴空万里,一句没钱,就陡然风雨欲来。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婊子的床好上,戏子的脸好看,所说的大抵就是如此。
“哗啦!!”
紫色的闪电划过天际,打破了寂静,风来欲满楼,雨却迟迟不下,又是一道闪电。
王易眉心祖窍内,又开始了熟悉的灼烧感,联通着的,还有刚刚开辟出来的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