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临渊跪在蒲团上,双手撑着膝盖,头耷拉下来,只浅浅的平稳呼吸声与祠堂外的风雨声交织在一起,竟然有几分宁静的意味。
雨是从夜临渊到了祠堂不久之后就下起来的,到了半夜都还没有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一声惊雷,祠堂中跪得歪歪扭扭的女孩子身子微微一动,睫毛颤了颤,可是她又很快的沉入了梦中,只是,她的眉头始终皱着,睡得很不安稳。
疾风骤雨越加的盛了,把祠堂原本关的紧紧的沉重的木门都吹开了几分,于是冷风从门缝里挤进来直往夜临渊本就单薄的衣衫里钻,沉在睡梦中却睡得并不安稳的小姑娘打了个寒战,眼睛颤了颤,终于被冻醒了。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动一层层高高叠叠摆放的那成百上千个排位之前燃着的烛火,使得昏黄的火苗悠悠跳动。
突然,燃了不知道有多久的这成百数千火烛中的某个爆了一个灯花,“啪”的一声轻响,让她记起了刚才梦到的东西。夜临渊在祠堂静了很久之后平静下来的心情莫名的又开始烦躁起来,她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暴戾。
六年前。
呼啸的风声,鬼泣一般的雨声,与房间里少女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的惨叫,让占了几乎半个山脉的山庄像是群鬼盘踞的地狱。
朱阁长廊之间,在狂风骤雨将置着用来照明的星火石的风灯吹得摇摇曳曳,而长廊之间,手中端着玉盆与齐齐摆放着珍贵药草的宫奴们在几乎围满了人的那个房间里进进出出,他们的影子被忽明忽暗的灯火映得长长短短,像是夜行的百鬼。
天空之中雷鸣电闪,倾盆大雨而下,青紫的闪电像是狰狞的巨蛇一般般从天上窜下来,又在落到地上时很快的消失不见。
青白的闪电将即使跪着也挺直了后背的少女惨白的面容照亮,血从衣袖掩盖的伤口流出来,并没有在鲛绡织成的衣物上留下半分印记,反而从布满大小伤口的皮肤上落下来,从肩头,到胳膊,再到指尖,之后,被大雨冲散,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空气中铁锈般的淡淡血腥,以及其中缭绕的淡淡冷香。
鲛绡遇水不湿,小姑娘淋在大雨之中,身上的衣服并没有一丝湿痕,倒是她那一头长及腰腹的墨发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的,沾在惨白的脸上,说不出的狼狈。
不知道跪了多久,她才听到了夹杂在雨声之中渐渐清晰起来的脚步声,跪着的少女抬头,看见来人即使行在泼天大雨之中,一身玄袍衬得他整个人说不出的尊贵,高大的身形仿佛能遮挡一切风雨一般,让人望见了,不由得让人心生安全感。
于是,少女见来人,脸上倔强表情虽然未落,可是却不由得带上一丝委屈。
“父……”亲……
“啪!”然而,跪着的女孩子一句话未竟,淋着大雨朝她走来的那人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听她说一句话,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
灯花又
爆开,“啪”的一声清响,窗外风雨交加,与六年前的那个雨夜重合,夜临渊听到风雨并着雷声,一下下砸下来,不由得抬手拂上她早就没有了一丝印记的脸颊,可是,她的手刚抬起来一点,就落了下来,到底没有拂上去,就像是恍然从梦中惊醒了一般。
夜临渊闭了闭眼睛,想到梦中那憧憧灯影与不歇的风声雨声,还有女孩子拖的长长的凄厉的惨叫,那似惊雷一般落在她颊上的耳光,呼吸沉重了几分。
等到她睁开眼睛时,眼底还残留着没有散尽的猩红。她就这跪着的姿势往飘窗之外看去,却只看到漆黑一片,夜临渊不由得嗤笑一声,隐约的透出丝丝讽意。
竟然会梦到那古早的、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那些东西……
竟然会梦到那古早的、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那些东西……
到底是风雨惹人。
夜临渊发了一会儿呆,情绪不免有些低沉下来。
睡是睡不着了。
夜临渊跪在那里,目光怔怔的看着供桌之上最底下那一层最中心的那个牌位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