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新月顿时火气上涌,觉得受到了侮辱,转身就欲走。
但是走到门口,又觉得实在是太生气了,转过脸,走到容映身边,正欲开口骂他,却见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带着血丝。
容映没想到新月会去而复返,他被如此大胆无礼的新月吓到了,本以为会挨一顿骂,可是新月却伸出了手。
他的眼睛里,晕着雾气,茫茫然,又危险重重,新月还是第一次见一个人眼里,有这么复杂的神色,只是望着,就觉得,这里就是麻烦窝,是枯木林,满是荆棘丛。只是这些后面,是他布满血丝,真实的他。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容映那从不轻易示人的心灵世界,就这样被新月洞悉了。
新月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慌张了起来,但是她没有办法,对这样的容映熟视无睹,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挡在了自己和容映的眼睛之间,想让自己不去看,也让容映不要看自己,自己的脚,是一步也迈不动。
容映看着奇怪且别扭的新月,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鞋尖,发现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透过她的指缝,看见了她纠结的神色“徐新月,你在同情我吗?”
“我…”新月想要否认,但是是思考一下自己此时的心情,好像就是如此,但是说出口,肯定会被惹得容映生一通大气,思虑再三,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的新月,气得剁了脚“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这么别扭,啊…”
容映看着突然生了气,在发牢骚的新月“你,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的麻烦和多事,同情,同情你又怎么样?你做那么多事情,不就是想要让人,看见你,知道你是个,不必容昭…”
“容昭?你居然直呼太子的名字,我看你是真的…”容映只是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恩,容昭,你,容映,名字取了不就是让人叫的吗?”李郎中反复交代了,让新月不要动气和忧思,如果心里有火,还不如发出了,新月现在就是在发火。
“我看你是,真的疯了。”容映站了起来,抓着新月的胳膊,让她放下自己的手。
“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好好地,自由自在的活着,不在见你们这些太子,王爷什么的,我只是想做我自己。”说着,新月挣脱了容映的手,挣脱的过程,还狠狠地给了容映一巴掌。
容映就这么挨了一巴掌后,不怒反笑了“徐新月,你不是疯了,而是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啊。”
感觉到自己掌心传来的痛楚,新月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和自己刚才发了疯的事情。
“我…我…”新月语噎,容映却什么都看明白了的对新月说“在我面前,你就不要隐藏了,因为你什么样子,我都看到了。徐新月,我总算是想到了,黑水之毒解药的人情,要你拿什么来还了。”
“我,我不要再受你们辖制,你想都不要想。”说着,新月伸手好似要做点什么,胳膊却被容映抓住了。
“来人”容映对着门外喊道。
“是”门外是容映的侍卫。
“送新月姑娘回府。”说着,容映甩开了新月的胳膊,转身走了。
第二日,是怜月下葬的日子。早起的时候下了一会雨,现在却已经是晴空万里了,新月站在安宣侯府设的祭棚里,此时还真是暑热难当,侍从们站在身边,一刻不停的扇着扇子,转动风轮,也只能有所缓解。
容映亲自送怜月去安葬,沿路一个个的对设棚祭拜的人还礼,原本就很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到了安宣侯府的棚子时,容映抬眼就看了新月,新月心中一震,随后他就正正常常的对徐新泰回了礼“新泰兄,梓州一别,三年未见了。”
“是啊,殿下,三年了。”说着,徐新泰久违的笑了出来。
“这次新泰兄是要跟着殿下一起出征吗?”说着,容映看了一眼徐新泰身后的新月,看她表现,新月果然是不知道的。
“大哥你要出征?”不顾众人都在看,新月一把拉住了徐新泰。
徐新泰回头看了新月一眼“恩,你大嫂没跟你说吗?怎么了,这一头汗的还发抖?”
“我…你能…”新月心中大骇,因为她想到了,想到梦里,徐新泰为什么没有来看自己,因为他自身都难保了。
“听说新泰兄是在后方管理辎重?”容映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但他也听说了,新月的身体,不能动怒和忧思,所以就解释道。
“是啊,陛下的圣心,谁又能预测到呢。”徐新泰皱眉,他本来要作为先锋打头阵的,可是国师虞鹤卜卦后,说前兆不吉,所以要换一位打法不那么激进的前锋“不激进的前锋,还叫什么前锋,不就是个扰敌的苍蝇。”
“新泰兄啊,如果江小将军听到您的评价,会怎么想呢。”说着,容映笑了笑,弓起身一礼道“多谢设祭,这就告辞了。”
容映走后,新月拉着徐新泰“哥哥您真的要随着殿下上战场吗?”
“上什么战场,估计连锦城都出不去。就这样我到底什么时候能为父亲报仇。亲手砍杀了那个啥了父亲的紫利。”梁国的紫家,世代出镇国安邦的大将,这个紫利,就是这一代的紫家家主,他最大的功绩,就是把新泰和新月的父亲,砍杀在马下。前面探子来报,这次梁国那边派出的主将,就是紫利。
“紫利,总有再出来的一天,哥哥,在此次战役中,切勿感情用事,不然或许杀不了紫利,最后反而是你,会受到伤害。”新月想起来,因为太子战死,他战死的原因,就是带兵去驰援被团团围住的徐新泰,徐新泰在战场上,见到了紫利,紫利百般挑衅,还亮出了砍杀了他们父亲的武器,和他一直未找到的遗骨。
为了夺回父亲的遗骨,徐新泰抗命前行,果然中计,而容昭,又是被紫利,一刀砍下,气绝身亡。
徐新泰被押解回京,陛下盛怒之下就要杀了他,太后将他保下来后,把他和曹大嫂嫂囚禁了起来。是啊,新月想着,在梦里,不是徐新泰知道自己被陷害和圈压,不来救自己,而是他自己也是身陷囹圄。
徐新泰发现新月又哭了,而她死死地抓住自己衣袍,哭得比那日还要伤心。
“大哥,求你,求你了”新月哭的哽咽,徐新泰发现周围的人,都望他们的棚子里看,伸手抱住了新月,这样好像是让她不哭的唯一办法“别哭了,别人都在看你。”
“我不会管这些的,我要你答应我。答应我。”新月若是怕什么流言蜚语,就不会跟容旭和离了,徐新泰见控制不住她,只得点了点头,悄声的说“好,我答应你,反正,我也上不去。”
新月得到了徐新泰的保证,这让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就是这样的人,从不轻言保证,但一旦许诺,是必要兑现的,这是新泰和新月的父亲,教给他的。
但是新月还是提着一颗心,觉得自己要想什么办法才好。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走远的容映,茫然无措。
再过五日,就是容昭带兵出征的日子。他本打算,在京中过完自己二十五岁的生辰,但梁军却没有给他这个时间。
陛下前边刚刚拒绝了梁国的求亲,两位使臣一开始恭顺,退下后,连夜逃得无影无踪,第二天,梁国的兵士就越过了锦城边上河流,往锦城进兵了。如此,容昭也要立时动身了。
明日,就是容昭出征的日子了,整个金陵,只有新月和容映两个人,知道他定是有去无回了。
新月翘脚站在自己庄子外的恩山上,恩山前面就是北营,新月得到消息,容昭今夜就在这里点兵,明日一早出发。
但是新月知道,在这里是见不到容昭的,但是她还是翘首,看向前面灯火通明的兵营,想着这一处灯火下,会有容昭的身影。
“你在这里,是看不见他的,你就算是在这里站一夜,明天他们也是从东面的盼谷出去,这里的恩山,是回来的路。盼归,和恩赏。”新月刚才就听到了马嘶之声,但她懒得去管,容映的声音,也是她不想听见的,反正那天已经在他面前失去理智了,这会再装作正常的样子,也是无济于事。
容映看着向自己相反方向的新月,笑道“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突然从前锋换成押送辎重的了吗?”
新月没有再走,但还是没有再理他。容映倒也不觉得无趣,而是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你哥哥冲动好战,又与主将紫利有着血海深仇,怎么看,都是最适合的前锋人选,如何,要不要我…”
“闭嘴,你闭嘴。”新月再也无法忍耐,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就往容映那边丢去,果然,在容映面前,新月就是一个疯婆娘。
容映曾被寄养在先廉王爷的身边,他是先帝最小的叔父,比先帝还要小四岁。与如今的豫王同岁,但在六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他这一辈子藏起锋芒,怕被高位者忌惮而避世。因为无事可做,练了一身的好武艺,他的这一身武艺,都传授给了容映。整个四国,很少有好手,能打得过他,但他就是躲不过新月砸过来的沙土。
他往左边,新月好似早就洞悉了他的行动,砸了左边,他往右边,新月又砸向了他的右边。他新穿的袍子,就这样被弄脏了。
“我,我从来不打女人,你给我老实一点。”说着,容映一把抓住了新月的手,拉着她往北边走了一百多米。
“还说不打女人,你,你刚才不是拖我了吗?”新月被容映拉扯的胳膊和脚后跟都在疼。
“看,往这里看。”容映把她拉过来,就是想让他看向他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