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义王脸上的肌肉颤了颤,仿佛皇帝这话揪着他的心脏甩了一圈一般。脸上也做不出别的表情,只能用力低着头道:“回皇上的话,此乃忠顺夫人的愿心,臣父也赞助了些许。”
朱翊钧听了,不置可否,坐在那里沉吟不语。张居正见状,接过话题问道:“如今蒙古各部,是信奉藏传佛教的多还是汉地佛教的多?”这问题朝廷当然有答案,但张居正此时问出来,不过是与朱翊钧打个配合,让顺义王摸不清皇帝的情绪罢了。
顺义王听了张居正此问,不由自主的说了句“阿弥陀佛”,微微抬起头道:“回总理大臣的话,不敢相瞒,如今蒙古各部,多信奉格鲁教派,毕竟草原上的佛教源流都来源于塔尔寺。”
张居正听了,微笑道:“那顺义王可知那索南加措喇嘛如今还在否?”
顺义王听了,又是不由自主的念了句佛,方回道:“臣先父万历六年时去青海拜过活佛,回来就建弘慈寺,前年建成以后,说是要请活佛来归化城传法。未等活佛来,他却西去了——臣活佛听说健在。”
张居正听了点点头,把活佛的话题放下了,却突然问道:“弘慈寺名字谁起的?”
顺义王听了吓了一跳,连忙道:“这个,这个是忠顺夫人起的名字,这个,这个我也觉得不好听。”
张居正道:“皇上登基以来,广弘佛法,多次下旨拨银子,大修梵宇并译经书,青海、藏地等边墙之外,大多庙宇都请皇上赐了名——如今弘慈寺乃归化城第一梵刹,顺义王夫妇为何不请示朝廷,让皇上赐名?”
朱翊钧在御座上听了,假惺惺摆手道:“弘慈寺落成,是老顺义王和忠顺夫人的功德,朕一分银子不拿,就起个新名字,成何体统?”
顺义王听了,从小墩子上起身,扑通一声跪下道:“钟金哈屯起的名字本来就不好听,再说了,她焉能与陛下相提并论?还请皇上赐予嘉名,也让归化城同沐皇恩!”说完,那脑袋就梆梆的往金砖上磕。
朱翊钧连忙叫身边人拦住,叹口气道:“既然顺义王如此恳切,朕也不矫情了,提个名字供顺义王和忠顺夫人参详——朕听闻,藏地称庙宇为‘昭’,昭昭有光者,明也。称‘大昭寺’如何?”
张居正等大臣听了,个个称颂。当然,只有知道皇帝所欲的张居正才发自肺腑的觉得这个名字起得绝妙。顺义王不明所以,但听了翻译的话之后,也脸露喜色,再次叩谢皇恩。
朱翊钧又嘱咐丹陛下的臣下道:“索南加措佛法精湛,修行高深,天下佛门无不敬仰。传朕的旨意,要请他来京,弘扬佛法——嗯,太后必然也是欢喜的。”
一众陪同接见顺义王的张居正等大臣都躬身承旨。朱翊钧又道:“朕自继位以来,虽然也做了些弘扬佛法,光大法门的事情,但还是远远不够——若顺义王有意,索南加措活佛来京师之后,朕也可也送他到归化城大昭寺去住在些日子。”
听了皇帝这话,顺义王忙跪地谢恩,并顺便表达了自己夫人钟金哈屯对皇帝的谢意。
朱翊钧叫他起身道:“顺义王,这大昭寺的‘昭’字么还有别的意思,所谓‘昭昭有光者,利于兵’。朕对于土默特部,尚有别的期许。”
顺义王听得通译讲出“有利于兵事与作战”,心里一阵扑腾,生怕土默特部步了察哈尔部的后尘。但多年历练之下,其面上却未显露。只躬身回奏道:“臣等,皇上犬马也,敢不奉命?”
朱翊钧哈哈一笑道:“具体安排,你听张老先生跟你说说,朕还有别的事情。今日就到这里吧。”待他话音落下,身边魏朝高声喊喝道:“众臣跪安!”
张居正等携顺义王叩拜于地道:“恭送陛下!”朱翊钧于是起身转过屏风,顺义王听得皇帝身上玉佩轻轻碰撞的悦耳声音逐步远去,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抬起头看时,却见张居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刚对上视线,总理大臣瘦矍的脸上露出笑容,对他招手道:“顺义王,你跟老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