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飞住进了张杨的小阁楼。
连绵的雨不分白昼黑夜,流动的时间难以感知,她们窝藏在阁楼里。
从柔软的发丝往下,触摸到细腻的脖颈,光裸的脊背,原本怕凉裹着的蚕丝被不知被谁无意中轻轻踢落在地。湿漉漉不是雨水,咸津津的一层薄汗。唇舌触碰,牙齿轻轻下咬吞食禁果,汁水四溅。
疲倦的陷在拥抱里,张杨成了被打开的伞,显露出伞面上的每一条细微纹理。她终于在自己身上嗅到了那种清苦气味,属于张云飞的气味。
张云飞在张杨的手指上系了红绳,就像第一天张杨自己在手上系了个绳扣一样,只是这次有人轻轻牵住了那根绳。
于是张杨又做了一把新的伞。
熟桐油轻轻刷上伞面,张云飞定制的那把伞做好了,却迟迟没有离开。
拿到伞张云飞没急着打开,她站在屋檐底下看张杨慢条斯理削着竹子,“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你是想我去哪儿呢?”张杨停手吹散了竹木屑,“我一直都在这儿。”
无法延续的话题,张云飞看见了墙角那些旧伞,久经风霜,比起她奶奶那一把好不到哪里去,“你这是怀旧?”
也说不出来这是不是怀旧。
第一把伞,路边襁褓里的孩子被旧纸伞遮蔽着,不哭不闹,路过的做伞的老师父将她抱起。
第二把伞,她跟着老师父学做伞,做出来的第一把伞粗糙又难看。
第三把伞,某日她孤身一人撑着伞在藏着一抔骨灰的墓碑前轻轻放下一束花。
她们在人间来了又走,总是不告而别。
张云飞是乐观的,伞为什么非得是散呢,你看看伞这种东西,为你遮风避雨,它明明是你的一个小小庇护神。
“张杨张杨。”她喊她,“雨季要结束了。”
是的,漫长的雨季要结束了。雨停后的第三天,阁楼上干干净净的,张杨看着素白的伞面,她想做一把伞送给张云飞,可惜伞没做完,人就走了。
“之前那个人呢?”邻居问她。
“回家去了吧。”
张云飞走的仓促,屋子的味道又慢慢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张杨拿了剪刀剪开了手指上的绳扣,红线轻飘飘的掉在地上。
吴侬软语的姑娘撑着乌篷船哼着小曲儿,小巷的诗人在窗口诵读,“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于是张杨夜里做起了梦,她成了一把伞,她遮在婴儿的头顶,她握在孩子的掌心,她立成碑石的阴影。最后有个青年奔向她,步伐轻快,她语带笑意的拿起伞,“喂,我找了你好久,终于找到你了。”
张云飞并不想不告而别,只是仓促,医院里的老太太越发糊涂记不清事来,对着张云飞也认不出来是谁。昏昏睡着,醒了总问着有没有她的信,从江南寄来的信。
她拿到了那把伞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张云飞的手,“是她送给我的伞。”
最后只是叨叨,“你要记得去接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