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扮作跑堂的模样,走到那雅间门前来,他微微侧耳,发觉里面本应弹琴吹笛的人个个都噤若寒蝉。
他从外头推门走向里去,每踏一步,自个都听得见鞋踩地微微作响的声音。
“管事在前厅耽……耽误来迟,还……还请客官恕罪!”
席上坐尊位的王郁,见跑堂的说这一句话的功夫竟然身子都在绷着,面上不喜,“我只是来泰丰楼找个人,不料见不着熟人在这里,想找管事的聊聊,问下情况罢了。楼里现在客人多,你自先去忙吧!”
顾晏盯着地上的碎瓷器,老实说道:“都已经交代给下面的伙计了,贵客难得来此,泰丰楼自当增一伙计服侍在左右。”
“人虽是胆小如鼠,但这样的恭谨,还算是过得去。杵在角落去,有吩咐了再叫你。”接着转过头,盯着伶人的方向,眼睛里飞出晦暗不明又似恶毒的神色。
在屏风的左角处,婷婷玉立地站着几个女子,她们的衣服下摆铺展在乌黑的地板上,使人有一种娇艳的感觉。
看到衣袖处斑斑血迹,顾晏不由得一惊:她受伤!
可是郑小秋没有向这边瞧过来,也没有动动身子作出柔弱的姿态。从他这边望去,她那婷婷玉立的姿势,使他感受到一种倔强的情绪。
他连忙走了过去,默默地站在郑小秋身边。女孩子也想绽开她那略施粉黛的脸,结果适得其反,变成了一副哭丧的脸。两人就那么默然无言地站着。
虽然要去书院了,但他没有因离别落泪,也没有许下什么诺言,更没有说今天会和大殿下来泰丰楼。
在郑小秋看来,准以为是他将要风举云摇,把她给忘了。
按理说,顾晏是应该首先向她解释一番的,但顾晏连提也没提去书院的事,一直按以前的节奏过着。
而由于她这边出事不久,他就跑来的这个举动,她觉察到他不仅没有疏远自己的意思,反而是一直在关心着自己。
这就使她越发觉得此时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被认为是不真挚的。
一直到有人敲门时,她才突然踩了顾晏一脚,“它记得你。”
顾晏也不恼,嘴角还似乎带着笑。
王郁俨然势必要带走那位熟人,一看泰丰楼的管事来了,便高声说道:“今在此地欲带旧识回去,还请快些将沈旒霜的身契移交给我,并把人带过来。”
管事却微微一笑,“我也不过是替主家掌事的伙计罢了,这沈姑娘并不与泰丰楼签过什么契子。至于人让不让客官带走,小人不能做主,这个还得问主家直派的管事。”说着便恭谨地请郑小秋来到众人的面前。
这个管事,竟然是在这伶人堆里的一个小姑娘,这不能不叫在场的一干大凉人为之生惑。
郑小秋感觉到满雅间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后,稳稳地走到了王郁面前。向管事、王郁逐一施礼后,便款款落坐,扬声道着,“在我替沈姑娘来这时,她就已走离这泰丰楼。”
原本像沈旒霜这样独在大和的大凉人,若是有人来寻,郑小秋自是没有什么拖延包庇可言,自古,只管将人移交给大凉就好了。
可是在她来雅间之前,沈旒霜早已经将她自己苦衷所在讲给了郑小秋听。
原来这沈旒霜的姐姐是大凉君主的妃子,眼见自己恩宠不再,竟然想把妹妹弄进宫来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么如果沈旒霜按着她姐姐这样的想法活着,就算还是着锦衣华服的金枝玉叶,也只能屈就她姐姐迎合着君主。不然的话,就要把沈姑娘的孙公子,一刀斩为两段!”
郑小秋看了看王郁气急败坏的模样,又看了看顾晏的摇头无奈,心内想的却是孙尧的一番话。他说让她拖半个时辰,他们自是有机会逃走……郑小秋也不说话,默默想着该怎么拖个一时半会。
王郁略不耐烦,扬声斥着,“不过是个蠢东西,看那样子跟田舍翁似的,哪里能做得什么管事?当初,就不该只是让你受着这么点伤,我看就该……”身旁的随从附耳低声说着话。那王郁听完,顿时眉眼飞扬,得意地大笑起来,“懒得叱你,我等着那沈姑娘被我的人请回来。”
不多时,沈旒霜就出现在雅间门口。
王郁心中暗叹:果真是位难得一见的绝世的佳人,真是费了自己好多功夫呀。
一旁的郑小秋略带遗憾地看着沈旒霜,同时瞧见顾晏走了过来,当下恭谨地朝着沈旒霜身边的那位男子施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