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同你一样,希望父亲没有死,可他就是死了。顾愆,你一直,以为父亲报仇做目标来活着,但这些年,你可曾有过一时一刻是为了自己!你自己活的快乐么!我知道,你对苏沉渊动摇过,不过顾愆,你知道我,身为最懂你的我,为什么就是冷眼看着你,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宽慰的话?”
顾愆有些难过,他好像没能让顾小北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地试着做一个合格的兄长。
顾小北失控的态度让顾愆焦躁不安,顾愆在心中连连懊悔着:我不该来羌阳,不该。
顾愆感到顾小北的胳膊松弛了下来,“你我是双生子,这事都已经烂了这么久,就该让它继续烂下去。顾愆,我不知道大凉到底想做什么,可是现在大凉那边已经有人知道,我们是双生子。这个秘密,你若要继续遵从父亲的话,继续瞒下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要做什么?”
顾小北一时没有回答,却是满眼含笑看着顾愆。
顾愆知道他在想什么——两个人当中,得有一个回不了顾家。
“小北,你听着,事情还没有这么糟糕,我们不一定要这样。”
顾小北把手垂放下来,“万一呢,顾愆你知道么,大凉那个自称姓魏的人除了那张脸,其他的一切都很像父亲。他没有杀了我,反而告诉我,你顺着这条小路走了。他知道我们是双生子,却是放过了我,这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大凉到底要做什么,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会与我们有关。”
顾愆的脸色变得凝重,“我们谁消失?”
“你说呢?”顾小北的态度有点轻飘飘。
“你是要我消失。”顾愆觉得奇怪,自己都已经难过得喘不上气了,然而竟还是能够如此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不,是我消失,但这次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顾小北向顾愆投去探寻的一瞥,似乎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
“不要和三公主有任何瓜葛。”
顾愆沉默了。
顾小北嘴里说的是顾愆从未料到他会说出来的话,这些话让顾愆无法答应。
他原本指望自己,能一口气地说出不要扯上其他人,然而没有。
“还有别的吗?”顾愆感到难以启齿。
顾小北呆呆地看着顾愆,“你答应了?我以为你是喜欢她的。”
顾愆颇费了一点儿时间才做回答,说话的语气干巴巴的,“我和她没有可能。”
顾小北闻言,用手擦拭着衣服上的血迹,擦得极有耐心,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顾愆,其实我比你还要早认识她。我要走了,保重。”
“你差了这个。”顾愆从怀里拿出一副面具,和顾小北之前的一样。“我给自己弄的,没成想最后是给了你。”
顾小北接过,戴上。走了两步,转回头,抱了下顾愆。
顾愆半眯着眼,眼前蓦地浮现出一张双眸如星的面容,那是小时候的顾小北。
顾愆早已是疲惫不堪,此刻又是眼酸,一时再也不想继续开口。过了半晌,方想抽身,才发觉自己的袖角已被顾小北抓在了手中。
再举眸去看顾小北脸上的面具时,一滴眼泪忽然从眼中溢出,苦涩便再也按捺不住,顾愆一面紧紧握住袖角从顾小北手中扯开,一面又任由泪水滂沱,恣意而出。
父亲去世,便只想着夺苏沉渊的命,毫无顾忌、没有负担地恸哭一场,反而是躲在被子下。
只是此夜,便任由自己的心吧。
顾愆抬起手,轻轻触了触顾小北的面具,然后摘了下来。
“我走吧,北邙。”
顾小北沉默地看着顾愆将面具戴上,看着他走到马旁边时,停了一会,也许是在缓和情绪,以便走时显得和平常别无二致。
但在顾愆驾马之际,顾小北从他松垮的肩膀看出,那个熟悉的顾愆已经一去不返了。
马走过,在雪地上踏出了印子。
如果这是幼时,在这个时候,顾小北应该是跑出去,应该追逐着顾愆,高声叫喊,让他停下来。
顾小北应该把顾愆从马上拉下来,然后策马离去。
而顾愆会在身后遥望着顾小北,也或许是在轻叹一声。就如同,在每次顾小北沉默退下时,所表现的那样。
可现在不是,他们已经长大了。
活得再像影子的人,也是人。
顾小北瘫坐着,低垂的眼眸里,只见到覆在地上的白雪,一片无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