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想要反驳他说这可未必,但她立刻想起路易之所以留在了里世界――她的喉咙翻涌着一股酸苦的气味,她一直告诉自己路易是为了她才留在里世界的,但她也知道,揭开漂亮的假象――路易当初之所以伪装成一个巫师进入里世界是因为他受了诅咒,没有曼奇尼家族的秘药他必然要迎来死神,曼奇尼家族则为了自己的私利与贪欲,伪造了国王的死讯,让他不得不留在这里,从国王变成了一个巫师。
路易现在已经是加约拉大公,作为他的引领者与庇护者,曼奇尼家族的痕迹却如风中细沙,不留一点痕迹,一半是他永远无法舍弃的野心,另一半又何尝不是对曼奇尼家族的仇恨呢?
她想起父亲和堂兄是如何诅咒她的――他们诅咒她说,她出卖了家族与血亲得来的爱情绝不会长久。
胡说,她想,她现在就在路易的怀抱里,他的手臂是那样有力,怀抱是那样的滚热,他们的一个儿子已经成年,另一个还在她的肚子里,但将来也会是个不容小觑的大人物。
“好了,玛利,”路易轻轻地推了推她:“我才回来,身上可不太干净,你还带着孩子呢,”他说:“我去沐浴,你去看看晚餐如何?”他退后一步,玛利这才发现他面带倦色,风尘仆仆,身上更是萦绕着无法忽视的阴冷气息――低地地区的巫师多半都是黑巫师,作为里世界的波旁,腓力七世肯定不会让路易和巫师们去面对凡人的军队,他们的敌人只可能是那些连巫师们也要惧怕的魔鬼,他们就算是死了,诅咒的威力也依然十分可观。
路易所说的沐浴,当然也不仅仅是沐浴,巫师们继承了罗马人与凯尔特人关于洗浴方面的传统,也因为有很多诅咒需要通过洁净身体与灵魂来驱散,玛利接过侍女递来的马鞭草,轻轻地抽打身体,然后才穿过长长的走廊,走下楼梯,往底层的厨房去。
厨房里热火朝天,炉子上炖着天鹅、鹌鹑和鹧鸪,炉子上悬挂着腌肉和香肠,鸽子被放入馅饼里,厨娘用力搅拌着鱼肉,牡蛎被一块块地挖出来,和香茅一起煮成汤,百里香的汁液被投入加热的葡萄酒,迷迭香被洒在土豆泥上……
“这是土豆吗?”
“是的,夫人。”侍女恭敬地回答说――但玛利的印象中……不,加约拉是有土豆的,这种植物巫师比凡人知晓的更早……是吗,她突然不确定起来,但这时候有人询问她奶酪里放鼠尾草还是罗勒,她就顿时忘记了土豆,改去尝奶酪的味道了。
奶酪与香草混合起来后的浓郁气味还未消失,她就和路易一起坐在桌边,桌上的菜肴琳琅满目,“这可真难得……”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但又迅速地停住了,只要不出征,路易总是和她还有孩子一起用餐,有时候就连早餐的时候也在一起,她在抱怨什么?就连路易也投来了奇异的目光――“没什么,”玛利不安地说:“我几天没见您了?”
“算上今天,有七天了。”路易说。
“我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玛利说:“也许这就是有孕之人的胡思乱想吧。”
“接下里是冬天,”路易说:“低地地区的战争暂告一个段落,玛利,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不会离开加约拉,卢西安诺也快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度过好几个月,也许我能看着孩子降生。”
“那可真是太好了。”玛利虚弱地说,“我也这么希望。”
接下来的几个月,路易果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卢西安诺也回来了,他已经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了,意料之中的很像他的父亲,他们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每日几乎固定不变,这样的日子总是不免让人忘记了岁月的流逝,在春天来临之前,玛利与路易的第二个儿子降生了,路易已经与腓力七世约定,他也会有个公爵的头衔,只是腓力七世无法给他相称的领地,在表世界,他也无法冠上波旁的姓氏,因为路易.迪厄多内.波旁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除非路易愿意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弟弟的私生子――不,路易不愿意,何况这个孩子也是一个巫师。
“我会送他一处新领地。”路易说,玛利也知道这并非虚言,因为随着法国军队攻下了佛兰德尔地区,佛兰德尔黑巫师们为自己侵掠的里世界也成了路易的囊中之物,“是哈勒布尔吗?”玛利随口问道。
出乎她意料的,路易突然停顿了一下:“不,是安得列斯群岛的一处。”
“为什么不是哈勒布尔?”玛利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她只觉得两眼模糊,一片滚热到快要沸腾的情绪从她的心间汹涌地冲出,她的身体颤抖着,在困惑不解的同时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与悲哀:“为什么不是哈勒布尔?!你把它送给了谁?”
“不是我,”路易说:“是国王陛下,他与塞尔维亚狼人达成了盟约,那里被他交换给了狼人。”
“是布雷兰吗?”
“是布雷兰,”路易回答说,他比玛利还要困惑不解,只能猜想玛利可能是从其他人那里知道布雷兰的事情的,狼人毕竟也是里世界的生物:“怎么啦?”
“您怎么可以这么做!?”玛利喃喃道:“您怎么可以背叛我,欺骗我!”
“你怎么了?”路易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发生了什么?谁在控制你?”
“是您啊,陛下。”玛利说:“除了您,还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