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自从路易十四踏上了意大利的地面,那些在昏暗的光线与帷幔的遮掩下喋喋不休的声音顿时就消失了,当然,其中也有以“太阳王号”与“王权号”为旗舰的两支舰队,在双湾海战后,英法之间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平和期,虽然能够和平多久,还要看法兰西之后是一帆风顺还是大意折旗,于是法国人的舰队也可以被调往地中海。
卢西安诺在国王身前坐下的时候,路易才察觉出他有多瘦,那件缀满了宝石与金线刺绣的外套可能还起着盔甲的作用,免得让人察觉出他的烦躁不安,年轻人的双颊应当如同苹果一般的饱满,但现在看上去却犹如盆地一般的深深凹陷了下去,因为同样的原因,卢西安诺的脸上还擦着脂粉,即便如此,还是看得出皮肤干燥,神色憔悴,唯有一双眼睛闪动着好似黑暗中的烛火。
“我来了,”路易说:“别害怕,孩子,我来了。”
“我让您失望了吧。”卢西安诺说。
“路易十二也曾来过这里,然后离去。”路易十四毫不犹豫地将祖辈拖出来安慰自己的孩子,那还是个国王呢,但他在那不勒斯的统治也不是那么顺遂,毕竟在欧罗巴诸国中,一直孜孜不倦并且做到了王权独尊的也只有法兰西,意大利的分裂状态更严重,也更复杂,更支离破碎,更荒诞——在旁的国家可没有一个雇佣兵队长成为一个大公的事儿,也不可能让一个教士的私生子成国王。
“比起他来,你已经很好啦。”路易十二不是一个平庸的君主,但他都没能在意大利立足,又有谁能对卢西安诺指手画脚?
“我不敢与这样一位伟大的君王相比,”卢西安诺说:“但父亲,我渴求着您的庇护与援手。”
路易十四笑了笑,事实上,虽然法国王室的姓氏几度变幻,但追根溯源,卡佩的血脉没有断绝过,路易十二对他们来说并不遥远,基于此他和卢西安诺都要保持谦卑与尊重,不过他也确信,他会比路易十二做得更好——是啦,是路易十四,而不是卢西安诺,卢西安诺只是一方旗帜。
意大利半岛从来就是一片格外特殊的土地,自从阿维尼翁之变后,教皇几乎全都是意大利人,罗马人若是听说一个非意大利人可能成为教皇,掀起暴动也未可知,出身法兰西的教士想要晋升更是不太容易——毕竟当初的美男子腓力独自垄断教皇之位整整一百多年,这简直就是抽在罗马教会身上的一鞭子,留下的深刻印记每个教士无不铭刻在心。
罗马教会迫于路易十四在任免权与税金事情上的毫不退让,甚至不得不放任异教徒攻打罗马,来遏制太阳王的野心——如果法国国王真的成了意大利之主,别说是神圣罗马帝国,只怕所有的天主教国家都会在教会的呼召下群起而攻之——法兰西只是收拢了王权,就让欧罗巴以及英国喘不过气来,如果再让他收拢了教权……
所以,哪怕是在表面上,路易十四也不能如路易十二那样联统那不勒斯乃至整个意大利。
“所以你明白了吗?”路易温和地对自己的长子解释道:“总有一日,你会如我一般强大、尊贵,主角与国王在你面前也要屈膝低头,但作为一个国王,你还很年轻呢,你姑且将这次战役当做课堂吧,看着我,孩子,你会发觉,事实上,征战与统治从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在这方面,卢西安诺比起小路易,是有所欠缺的——小路易在宫廷中长大,卢西安诺却不是。
他又让卢西安诺喝了一杯加了香料与蜂蜜的酒,让他去好好睡一觉,第二天,他们出发,往佛罗伦萨去,那是路易十二也曾经贲临的城市。
美第奇家族的势力早从第一任托斯卡纳大公开始看,就从佛罗伦萨转移到了锡耶纳,但在托斯卡纳大公柯西莫三世因为痛风病加重,连起身都无法的时候,就又回到了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里卡蒂宫里。
这座宫殿可以说是美第奇在佛罗伦萨中最为辉煌的时期建造的,设计人不是别人,正是著名的大师米开朗基罗,后来托斯卡纳大公虽然不在这里居住,但也没有荒废了这里,数百年的经营与布置,就如同将一尊美酒重新酝酿一般,使其更加完美与醇厚。
托斯卡纳大公不能起身,依然让人用轿子抬着自己,把自己抬到国王的房间外,倾侧着身体向路易十四行了礼。
“您完全没必要对法国国王如此恭敬。”他身边的孩子低声咕哝道。
柯西莫三世无奈地看了身边的次子一眼,这是他与法国郡主,曾经的奥尔良公爵之女的婚姻中的最后一个孩子,叫做吉安。
科西莫三世有三个孩子,长子费迪南,女儿安娜,次子吉安,按理说,他无需担忧美第奇家族的今后,但……
他的长子斐迪南固执地留在巴黎不回来,柯西莫三世隐约知道一点原因——他的长子是罕见的对权势毫无欲望的那种人,他更像是几世纪之前的意大利贵族青年,无所事事,好逸恶劳,一心追求爱情与艺术。
他被柯西莫三世与大臣们的期望弄得满心烦躁,就借着访学巴黎的机会逃走了,不过就算他还在意大利,也未必能胜过他的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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