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经过了那么多地方,见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沃邦将军也从一个不善言辞的陆军军官变成了现在这个圆滑灵巧的“好人”,他熟练地应付着那些阴奉阳违、咕咕哝哝、又是疑虑又是彷徨,又或是朝令夕改的人,用各种各样令我瞠目结舌的方式打发和应付他们,我都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轻松地就完成了国王的交待――也就是将那不勒斯打造成一座完整的壁垒。
我是说,那不勒斯地区,而不是那不勒斯城。
那不勒斯的领主们来源复杂,有我之前提到过的安茹贵族,也有西班牙哈布斯堡留下的臣子,还有拜占庭时期与公国时期留下的一些骑士,霍亨斯陶芬家族的痕迹也不曾完全被抹去,您也知道,所有的骑士、爵爷与领主,一有了属于自己的领地,肯定是要建起城堡的,而后为了抵御从海上来的奥斯曼土耳其人,他们又陆陆续续建造了不少棱堡与城墙。
路易十四要沃邦所作的事情就是将这些分散的力量整合起来。
这时候,意大利本土作战的唯一一个好处出现了,那就是意大利缺什么也不会缺水泥。
早在古罗马时期,罗马人就能用最早的原始水泥建造宏伟的宫殿、斗兽场与神庙,现在他们修筑的道路和水渠还能使用,经过了路易十四的学者与工匠们改造的水泥配方无疑更有优势,所需要的材料,如火山灰、石灰石与海水等,简直取之不能用之不竭,至于人手,沃邦将军则向城内的居民与城外的农民公开征募劳工,这些劳工是有酬劳的并按完成的工作内容计算,实在令人安心――我知道有些军官会拖欠,或是强迫民众服务自己的军队。
唯一令人感到烦恼的是,沃邦将军拆毁了不少古老的废墟来补充工事中需要的建筑材料,虽然是废墟,但还是能够看得出艺术之神在这里留下的珍贵足迹,我因此向他申诉和抱怨,他则大笑着说,果然是美第奇。
幸而他还是允许我先行查看过那些废墟与材料,拿走需要的部分后再行粉碎。
现在我身边的这尊维纳斯像就是这样被侥幸留存下来的。
……
在抵达那不勒斯没多久,我在一个深夜被翻滚的雷声惊醒,我走出房间,来到露台上,眺望海面的时候才发觉这时候没下雨,碧蓝的天穹上群星闪烁,那么雷电从何而来呢?我的仆人指着东南方向让我看,原来那是法国人的舰队已经和奥斯曼土耳其人的舰队打起来了。
奥斯曼土耳其人的海军力量,与他们常年作战的威尼斯人最熟悉不过,我身边就有那么一个威尼斯贵族,他告诉我说,威尼斯人并非不勇敢,也并非如人们臆想的那样见利忘义,他们也要比任何一个意大利人更虔诚,他们之所以在奥斯曼土耳其人这里受挫折,只是因为奥斯曼人的海军与他们的陆军一样,永远以数量取胜。
奥斯曼人的海军,如亚历山大八世经历过的那样,几乎可以说是海盗的另一种版本,但自从苏莱曼大帝宠爱与信任的海雷丁在伊斯坦布尔去世之后,奥斯曼的海军中再也没有出现过如前者那样具有敏锐嗅觉与战争天赋的将领,虽然他曾经率领着苏丹的舰队与威尼斯人,法国人打仗,将整个地中海夺取下来奉献给了苏丹,但后继无人让他建立的赫赫功勋不免染上了一层暗淡的尘埃。
没有了海雷丁这样的天才,奥斯曼土耳其人的舰队还是如陆上军队那样,以人数与信仰去夺取胜利,正如我的随从所说,他们经受得起损失,威尼斯却不能,在断绝了航道之后威尼斯与意大利半岛的其他地方一样开始了不可避让的经济衰退,国库里没有钱了,但长期维持一支海军需要多少钱这谁都知道,当初荷兰是以举国之力来保证自己海上霸主的位置,法兰西的路易十四要建起自己的舰队也是在亲政许多年后,威尼斯人的船越打越少,如今他们已经不得不用商船改装军舰来对抗奥斯曼土耳其人了。
我瞧了瞧他,在心里说,那么他们的大使还挺会装腔作势的。至少,在谈判桌上,他表现的就像是威尼斯还有三百艘舰船似的……
因为距离太远,我无法从闪烁的火光中辨认出双方的胜负――如果是白天,我还能看看烟雾――据说法兰西的铁甲舰船都是蒸汽驱动,它们的烟囱高高地从海面上耸起,喷吐着黑色,灰色与白色的烟柱,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但晚上是没法辨认出来的。
第二天中午我们抵达塔兰托海湾的时候,有渔民将一尊看上去十分精美的檀香木孔雀雕像卖给我,还问我要不要一块丝毯――虽然破了,但残留的部分还是很漂亮的,我让他拿来给我看,他拿了,上面令人印象深刻的几何图案几乎说明了它应当来自于某个奥斯曼军官的舱室,那尊孔雀雕像也让我想起里卡蒂宫里父亲收藏的几座印度小像,这些可能都是在奥斯曼人的舰船被击沉后留下的碎片,被早上的潮水推上海滩的。
果然,我回去后就听说了一支奥斯曼人的运兵船与护卫舰被击沉的消息,法国舰队几乎没有任何损失――除了两艘纵火船,来人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年轻军官,我还以为是让巴尔,后来才知道他是刚从荷兰归来的另一个人,据说是蒂雷纳子爵推荐的,他才到让巴尔的舰队,就在对奥斯曼人的海战中获得了首胜。
真是令人嫉妒啊,不管是这个军官,还是似乎永远不缺良将悍兵的太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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