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之中一片冰冷。我无法呼吸、双脚踩空,整个人漂浮在一片虚无当中,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只能够徒劳地伸长双手试图向上漂浮。
但是没有用。
我的身体在下沉。大量的阴气实质化,从我的鼻孔、嘴巴甚至耳朵里钻进去,将我身体里的残存的空气往外挤。
这是怎么回事。
我狼狈的挣扎着或者说、是抽搐着。
可是没有用。我的身体依旧在下沉,四周的阴气渐渐凝固起来,强大的压力几乎将我的骨头都要压碎了。
疼痛让我意识模糊。我不甘心地想:为什么每次倒霉的都是我?
冯清安说好的保护我呢?
我的要求不高,不要他保护只要不是我每次都身先士卒先中招,我就很满意啦!
我的意识渐渐消散,不甘心的情绪却始终牢牢缠绕着。我甚至有闲心想:如果我就这样死掉,一定会变成怨气冲天的厉鬼吧。
不过,看起来我这一次又死不了了。因为,一条有力的手臂一下子将我拦腰抱住向上拉去。只听哗啦一声,我的双脚这才又一次踩在了地上。
我的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几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了,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疼。
我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狼狈的样子想必很难看。冯清安却不嫌弃,小心翼翼地将我抱了起来:“娘子,你没事吧?”
“没事。”我吸了吸鼻子,毫无形象地抬头看他,“刚才是怎么了?”
我的身体被太多阴气入侵,此刻变得很沉重,就连心跳都好像要停止了似的。我靠在冯清安怀里,人却昏昏沉沉的,一个问题没有好好问完,眼皮就先耷拉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一股清冷的力量忽然将我包围。然后,那些堵塞着我的血管、让我心脉积郁的负面能量便一下子从我的四肢百骸涌了出去。那感觉如同洗髓伐经,清爽得我几乎发出舒适的叹声。
一个成熟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来这位是冯家的娘子,孤无意冒犯,小娘子别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考古专业毕业的人,古代人的那些自称我还是能够记得清楚的。一个“孤”字,吓得我刚刚站直的腿差一点又软了下去。
这当然不是我奴性,而是我清楚地记得今天晚上的会面对象是谁。
妈蛋,鬼王啊!
我连活人的什么王都没有看到过,一下子就见上鬼王,这级别跨越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不过倒是如冯清安所说的,这个鬼王似乎真的很好脾气的样子居然还对我道歉呢!我还以为在实力强大的鬼怪眼里,人类应该相当于蝼蚁。
既然鬼王如此温和有礼,我自然也不会怠慢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鬼王正经的语气太具有说服力,这一刻,我竟然不知不觉地将自己代入了冯家媳妇的身份,端正姿态的同时,心中想的却是不能够给冯清安、给国师府丢脸。
我直起身子,然后向着鬼王拜了下去。但是我并没有夸张地按照古代人对女子的苛求行大礼,真要说起来,拜倒的幅度和动作也只是相当于西方的屈膝礼而已。
我这样做,当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鬼王。鉴于冯清安没有亲人、而且他现在严格说来又是孤魂野鬼一只,所以,此刻这一场面的重要程度其实不亚于儿媳妇见公婆。
但与见公婆不同的是,鬼王与冯清安之间并无任何亲密的关系,非要说起来应该勉强可以算成君主和臣下。
既然如此,我这个“臣妻”的表现就显得很敏感了:太低声下气,会让堂堂国师府颜面扫地、也会让冯清安陷入被动之中;但若是太傲慢,又会像是故意蹬鼻子上脸谁知道这个看似温和的鬼王内地里是不是个小心眼的主呢?
所以,我思量了一番之后,才做出行屈膝礼的决定。在我心里冯清安家大业大,在当时说不定是半个帝王的水准。古代有将在外不受君命的说法、又有武将不行跪拜之礼的传统,既然如此,一个得体的屈膝礼足以表达我们的尊敬又不失面子和底气。
大概是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所以激发了人体狗急跳墙的潜(ben)能(neng)的缘故。此时此刻,我的大脑竟然格外清晰,状态好得像是大一大二那两年努力博得教授青睐那会儿一样。
我才刚刚行下礼去,就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我身边的气氛隐约变得明快了一些,冯清安更是轻笑着说:“这怪不得鬼王陛下。倒是我忘了,如今人间阴气稀薄,陛下要出面,必然会造成阴阳对撞。真要怪,娘子该怪我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鬼王在场的关系,今晚的冯清安展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他身上穿的仍旧是那件鲲鹏锦袍。本来我早已经看惯了他的打扮,但今天站在他身边,竟然觉得有些畏畏缩缩的,总觉得锦袍上的大鸟格外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