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一只体型硕大的短嘴乌鸦,发现了梵高。这个庞然大物,为什麽死了这麽久,身体还未冰冷?他究竟还要躺多久呢?百思不得其解的乌鸦焦虑地仰天长叹,在梵高的身上乱弹乱跳,从饱满的额头到宽厚结实的胸膛。踩,就能踩出个答案来麽?
被吵醒的梵高,很不爽。偷偷地睁开一丝眼缝,发现了这一位不速之客。但他沉住气,继续不动声色地躺着,静观其变。待确定身体各部位已恢复了知觉,双手尝试做出紧握的动作。耶,居然成功了。
嘎……
肥胖的乌鸦被梵高抓住,疾呼上当受骗。
树林间顿时起了骚乱,受惊的鸟儿噗噗拍打着翅膀,慌忙远离了这一片是非之地。梵高的目光追随鸟儿高飞的方向,这一片稠密的针叶林上空,乌云盖天,低沉的雷鸣,滚滚而来。
嘎嘎……
乌鸦继续仰天叫唤,情绪激昂,仿佛怎麽也停不下来。四周悄无声息,这一声声孤寂呼喊,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梵高不由得警觉起来,遂松开手,放走乌鸦。一翻身爬起来,发觉这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孤岛,岛上的热带雨林郁郁葱葱。但,过份的清凉与幽静,使人总忍不住要侧耳倾听鸟儿飞过的踪迹;每走一步,都不忘留意那宽大的魔芋叶子背後,有没有潜伏着一只嘴角流淌着唾液的兽类;下一步,会不会踩到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依稀记得,天蒙蒙亮,贴身药膏与自己携手上了一条木船,船上三人都是有辫之人。既都是有辫之人,为何如今却抛下自己孤单一人?
再看碧蓝的海洋与繁茂丛林之间,是一大片纯净的黑色沙滩,就连岛上的土壤也全都黑漆漆。高耸入云的杉树全都把根深深地紮在了这一颗营养丰富的黑色心脏里。
哗啦啦,嘀哩哩……
丛林里,晶莹的水花在飞溅,水花浇湿了少女的低吟。她是谁?在唱什麽?梵高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撞击,这奇妙的声音剖开了他紧闭的心灵。滚烫的热血,从心脏奔涌而出,流淌不止,他惶恐不安地迈着脚步,战战兢兢地追随这一只罪恶的精灵。不知不觉,他淌过茂密的丛林,一步步走向树林的更深处。带刺的钩藤,长蛇似地绞缠在一起,绊住了他的小腿。长刺割**,不断渗出鲜血。梵高感到步伐越来越沉重,更多的藤蔓肆意纠缠,火辣辣伤口,散发着诱人的腥味。
那一只多嘴的乌鸦不知何时,已不知去向。空寂的林间,只剩偶尔几声尖锐刺耳的古怪回音。清澈的流水声明明如在耳边,少女的低唱亦如就在眼前,却怎麽也走不到那个理想之地。懊恼的梵高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幻觉?
哗啦啦,嘀哩哩……
暂时中断了的声音又再响起,梵高欣喜若狂,抛开所有的猜疑,拨开双脚的羁绊,割破的手阵阵刺痛,他的心却感到一阵畅快淋漓。宛如背上长了一对翅膀,有那麽一瞬间,他甚至觉着自己就是一只乌鸦。他多麽羡慕,一只浑身黑漆漆的短嘴乌鸦。那纯黑的光滑的羽毛,泛着紫蓝色的金属光泽,多麽高贵。
他飞呀,飞呀,飞过了那一片最艰难的丛林,带着累累伤痕,终於抵达那一个梦寐以求的理想之地。
丛林的尽头,可见一处陡坡,白花花的水流,近乎垂直地倾泻而下,汇聚成一池清水,周边有奇石环绕,呈别致的半圆形。
一个容貌清丽的东方少女,正在池中沐浴。她拥有一张精致宁静的脸,侧脸的轮廓线柔柔地溢出一丝妩媚。释放的乌黑秀发,冷冷地垂落,温顺地掩住了如梦幻般白皙的脉脉峰峦。一缕洁白的衣衫,就搁在池边的雅石之上。缠绵的碧波从纤弱的指缝流逝,她羞怯地将娇柔的身躯融入了这满池碧绿的清凉。
梵高垫着脚跟,如海虾一般迅捷地移动身体,巧妙地将自己藏匿於一块褐色的奇石背後。虽背靠坚实的巨石,却仍难以抑制内心的激荡澎拜。寂静的山林间,一颗十八岁的心,劈里啪啦就烧着了,热情似火的红辫子欢跳着。
昏昏沉沉的雷鸣,自遥远的天边而来。轰隆隆,轰隆隆……
少女骤然停止了轻吟,水色无边的小天地仅存淙淙作响的清流。梵高慌忙伸手用力按住自己的胸膛,该死的小心脏,拜托,请你淡定一点。才不过暂缓了一刻钟,他按奈不住内心的涌动,反身将脸紧紧地贴在了石壁上。倚仗沉默的石块作虚掩,梵高鼓起勇气,从石背後偷偷探出了脑袋。
噢,载入碧蓝眼波的,是薄薄的洁净纱裙。它随风而动,正沿着倾斜的石面,渐渐往下滑。只差一点点,就要跌入水中了!梵高从大石身後一跃而出,疾步踩在斑斓的石块上,竭力将软弱无助的一团细软抢入怀中。
咕噜噜……
池中央绽放出一朵朵俏皮的小水花,潜入水底的少女即将浮出水面了。梵高的大脑一片空白,痴痴地呆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