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异大步走到三生石护栏前,朝着左首的僧人唱了个大喏道:“大师傅啊,这个玩意儿多少银子看一看啊?”
那和尚听他说话不伦不类,眉头大皱,正要出言呵斥,却见风异手中托着一物亮闪闪的晃眼,正是老大一锭银子。那刚刚聚拢的眉头顿时又舒展开来:“施主要看一看过往三生么?不知道是要看前世还是前三生都要看过?”
风异并不答话,将银子往栏杆前的功德箱上一放,又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来,自顾自看着银子喃喃自语道:“真金白银啊,佛也喜欢!”
和尚忙道:“施主错了,佛祖眼中一切皆是虚无。施主捐赠,那是为自己广种福田,行善积德……”
风异一面听他说话一面不断的从袖子中取出银子来。他那袖子竟像个无底洞似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银子。他将银子一层层的往上垒,顷刻间已垒了五、六层。惹得四周的游客都驻足围观。两个和尚更是满脸堆欢。风异见引得那么多人观看,大是得意,当下笑道:“这么多的银子大概要看个十七廿八世都够了吧?”
和尚眼中满是银子,心中也满是银子,早把佛祖扔到九霄云外,连声道:“够了够了!”
风异等炫耀够了,方朝秦弓招了招手道:“秦小哥,大和尚既然允许了,你也不要客气啊!”
秦弓点头道:“倒是风兄破费了。”说着走上前去。
“一点银子算什么?可以见得秦小哥三生的风采大是值得啊!”风异边说边伸出手来,就欲将三生石上的黄布揭开。
那和尚却将手一伸道:“施主且慢!”
风异一愣道:“怎么?还嫌银子不够么?”
和尚将双手连摆道:“不是不是,小僧不是这个意思。”顿了一顿又道,“这几位施主且移玉趾,随小僧走上几步。”
秦弓听得此话,与钱元瓘对望了一眼,均自点头。想来这尊香火缭绕的大石头不过是个哄人钱财的幌子罢了。总须如风异这等豪阔的手段方才可以见得真正的三生石。而秦弓对这三生石的可信度不由又提高了几分。
风异哈哈一笑道:“这样啊,还请大和尚带路!”
那和尚合十道:“不敢,小僧财空,几位这边请。”又和旁边的和尚交代了几句,这才带着这一行四人而去。
绕过正殿,行经方丈室,此处已没有游人香客。只见有几排僧屋,一间偏殿,数株修竹,倒也幽静。那财空领着秦弓等人走到偏殿前,将手一引道:“就在这里了!”抬头一看,只见殿上一匾,正书着:“三生殿”三个大字。
踏入殿内,只见殿中供的不是如来观音,却是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依旧用黄布覆着,石前供着三柱清香。一僧人身披袈裟,站在一旁。只见他低敛着眉眼,众人入内,恍若未闻。
财空宣声佛号道:“各位稍候,这位乃是小僧的师叔问石大师。”说着走到那僧人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问石听罢财空说话,忽然将眼一睁,视线在风异等四人脸上缓缓一扫。只见这四人,一个微微而笑,一个神情自若,一个两眼向天,还有一个女子自始至终眼光都落在那少年身上,根本不在意其他事物。问石不由又朝那少年多看了几眼,却轻轻的“咦”了一声,复淡然道:“知道了,你退下罢。”财空应得一声,自躬身退出殿外而去。
再细看问石模样,只见他长眉慈目,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却又将眼合上了,不再说话。
风异忍不住高声道:“大师啊,我们是来看三生石的!”
问石轻轻哦的一声,淡淡道:“石头就在你们面前。”
风异哼的一声道:“故作高深。”走上前去,一伸手便将石上黄布揭了开来。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朝那石头看去,只见石面平滑如镜,将四人模样俱都映照出来。然而依旧是他们现在的模样,哪里有什么三生前世的?
风异手抚石面,石块中的风异也一样的抚mo着。风异的脸上满是失望的神色。口中懊恼道:“果然是欺骗一众愚夫愚妇的,我还真他妈的以为会有那么一回事呢。”
秦弓上前道:“风兄不要着急,若真的是欺人的把戏想来还不至于这样被一眼看破。”
风异闻言转头看着秦弓,看得多时,忽然哈哈大笑道:“还是秦小哥脑袋转得快!说得有理!”说罢转身退后。
秦弓冲着问石作了一揖道:“还请大师指点!”
问石宣声佛号,道:“阿弥陀佛,看了前生又有何用?”
秦弓低头不语,心中暗道:“其实这前世我早已知道,为什么我非要再看上一眼呢?我到底想看到什么?”心头忽然一阵彷徨,抬起头来,一脸俱是迷惘之意。
罗漪关心秦弓,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怎么了?”
秦弓摇摇头道:“我没事……”
一旁的钱元瓘忽道:“前生因,今世果。不知有因,如何得果?”
“是这样的么?”秦弓心想,“今世的我为什么要承受前世的因?”
问石淡淡说道:“因果循环不息,看得前世又想前世,看到何时是休?”
“大师!”秦弓又是一揖道,“在下有一事相询。”
“施主请说!”
“前世的我,今世的我,是不是一个我?”
问石默然不语,抬起头来看着秦弓,目光如炬,仿佛要想看透秦弓的前世似的。秦弓目光与之相接,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
问石呵呵一笑道:“前世今世,譬若一人演了两场戏。”
“是么?戏中非真我啊!”秦弓又问道,“真我呢?在哪里呢?”
问石以手指胸,不再说话,又恢复了先前低着眉的模样。
秦弓瞑目良久,忽然睁眼道:“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指点!”复转头道,“风兄,多谢你一番好意!这三生石不看也罢!”
风异愕然道:“不看了?为什么不看了?就凭这老和尚胡说八道几句么?”
秦弓笑道:“前生来世,遇到的人,碰到的事都会不一样,但灵魂是一般无二的,所以不须知前生之事,但凭本性而行就是了!”
风异苦笑道:“都不知道你说些什么呢,不过就是看着玩玩,说得那么深奥做什么?”
钱元瓘点头道:“秦兄说得有理!咱们走罢。”
秦弓长长的吁了口气,心中的迷惘一但烟消云散,精神也觉为之一振,携着罗漪,跟着钱元瓘一起走出三生殿。
风异似觉不死心,又回头朝那三生石看了几眼,只见石中映着秦弓等三人的背影。他忽然脸上喜色一现,快步跟了出去,拍着秦弓的肩膀道:“秦小哥不爱看就不看了,咱们再到别处玩过。”
四人同行,又在各处游玩了一番。那风异虽然言语张狂又好出风头,不过说话风趣,见识也广,又常有独到的见解。大半日下来便是先前看他极不舒服的钱元瓘对之也大为改观,秦弓更是与他大是投机,唯有罗漪总对他爱理不理,似存着戒心。直到夜幕降临,风异才与三人分别。
罗漪与秦弓回到钱府,少不得又与一众人等应付了一番,方才脱身。到得屋内,罗漪将骊珠拿在手中把玩,脸上却怏怏的,似是不甚开怀。
秦弓倒过杯茶,递到她面前笑道:“漪妹有什么不开心的么?是不是哪个坏小子欺负你啊?”说到坏小子时却有意将语气加强了。
罗漪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并不理睬他。
秦弓又转了半个圈,将脸凑到她面前,赔笑道:“如果是我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漪妹的话,这杯茶算是赔罪好了。”
罗漪瞪眼看了他一阵方道:“我才犯不着为你生气呢。”
秦弓呵呵一笑,站起身来道:“不生气就好哇。”却将茶自个儿喝了。
罗漪续道:“我是担心你啊,那个风异多半不是好人,你却一点防备都没有,和他那么谈得来。”
秦弓一脸恍然道:“原来是这事啊,我觉得他不坏啊,最多就是狂了点,又喜欢炫耀,那也没有什么打紧的。”
罗漪摇头道:“他好象很清楚我们的底细,你不觉得么?而且啊,我想感知他脑中想些什么,可是一点都感知不到。可见他有很强的精神力,恐怕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是吗?那这么说来我一定是普通人了,不然怎么会两次着你道啊?”秦弓将身一跳,坐在桌子上,将两只脚晃啊晃的。
“也不是那么说啊,第一次是你没有防备,第二次是你睡着的时候啊。”
秦弓听了这话沉思了一下道:“这么说来,就是要人没有防备的时候你才可以趁虚感觉到别人想些什么,是吧?”
罗漪点头道:“应该是吧,不过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想什么,只是能够知道一些他脑中根深蒂固的东西,或者能够控制他的思维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