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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存生,劫后留命。
李陌一也是肝胆俱裂,心神不定,四周却陡然想起一阵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院落三面矮墙上纷纷冒出一排排人头来………
“大胆凶贼,竟然潜入府长官邸行凶,还不束手就擒么!!”
陪堂王十一声大喝,从院墙上跃下,稳稳落地,那沉稳的脚步仿佛扎根地底一般………
“噌噌!!”
陪堂王十和侍卫们纷纷拔刀,捕网和牛皮索钩爪之类的物什不断往那刺客的身上招呼,终是将那刺客给制住了………
李陌一见得此战尘埃落定,这才暗自一庆,说真的,双脚有些发软,直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可又陡然醒悟过来,赶忙冲进房间,见得大寒丫头缩在角落里抖擞着身子,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又看了看屋内的卧室,发现朵娘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此时门外已经安静下来,陪人王十命令其他侍卫地毯式搜索府长官邸四周的大街小巷,想要将这刺客的同伙和接应者全都给揪出来。
李陌一将大寒丫头扶起来,这才重新回到了院子里头。
无论是李陌一、坦中还是陪堂王十和侍卫们,谁人都想看一看这个凶手的真面目,当即给他上了镣铐,锢了手脚,这才取了囚着刺客的捕网,扯下了刺客的面纱。
“怎么是你!!”
当刺客面纱被揭开的那一瞬间,陪堂王十和侍卫们,甚至于李陌一,都惊愕得目瞪口呆………
李陌一如何都无法将眼前这个阴决凶狠的刺客,与那个满是架子僚气的年轻人联系在一处………
还记得当初他与大寒到大寒家去调查灭门一案之时,这个年岁约摸二十五六的刑案大书吏,对李陌一是那么的不屑一顾,不冷不热高人一等的嘴脸,便是现在都让李陌一有些忘不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家世背景不俗,走后门当上的刑案大书吏,莫说与诸多差人,便是与李府长都有着不浅的相识,本身又是主管刑名的大书吏。
此人竟然就是幕后的真凶!!
“难怪除了完祖、小白脸和坦中之外,菜地之中再没有别的脚印和痕迹……”
“……难怪那些仵作会犯下低级错误,将尸首都搬出来,更是将现场破坏得一塌糊涂,因为他就是真凶!!”
李陌一想起当初在大寒家凶案现场的情形,心里也说不出的堵闷,真凶就在他的眼前,这根本就是灯下黑啊………
郑书吏当时就光明正大地装出一副草包大书吏的姿态,大摇大摆在李陌一的面前摆谱,以致于李陌一根本就没想到凶手竟然一直没有离开,竟然就是这个郑书吏!!
李陌一心里很是不大顺,不是因为他被郑书吏愚弄了,而是他同样也犯下了一个低级的错误,他专注于分析脚印等痕迹,想从这个角度来解决问题,却忽略了人的因素,第一个发现凶案现场的人,往往能够带来第一手最直观的线索,也正是忽略了这一点,李陌一才没有及时发现郑书吏的可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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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书吏的落网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李陌一虽然提前设下了埋伏,但也没想到钓起来的大鱼会是官邸之中主管刑名的刑案大书吏………
但事情就是这样,当你没有得到答案之时,想破脑袋都毫无头绪,可一旦知道了答案逆推回去,一切便都有了解释,显得那么的严丝合缝、合情亦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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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官邸之中的人,而且还是一个能够随时掌握案情进展的人,他的身份给他提供了巨大的便利,更给了他最完美的掩护………
而且他还是一个善于揣摩心理的人,利用了李陌一的惯常思维,知道如果自己太过规矩,反而容易引起怀疑,便装成一个仗势欺人,举止高调傲慢的人。
由于这样的人很容易受到瞩目,反而让人下意识将他排除出怀疑的名单。
再者,谁人又能想到,平日里不冷不热的读书人,竟然拥有如此高强的身手和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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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邸的动乱使得居住在里头的那些失踪者家属们纷纷转醒过来,他们点起灯笼,聚集在了来家的小院里头,当他们发现郑书吏竟然想要刺害朵娘之时,这些人都感到十分之诧异与紧张。
李府长将他们安置在官邸里头,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可极有可能会伤害到他们小命的凶手,竟然就是官邸之中的人,谁人还敢相信官邸能保护自己?
李府长根本就没来得及穿上差袍,甚至连寻常衣衫都没有穿戴整齐,只穿着睡衣,披了件轻袍就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郑书吏一身黑色夜行衣,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当场就沉下脸来,李陌一甚至能够看出他的身子在隐隐发抖………
李陌一虽然对差场中的事情不算熟悉,但他也知道这年月的差场有一连作制度,被举荐人一旦犯事,举荐人也要承担一定责任,甚至要承担主要责任。
刑案大书吏以及府长官邸里头的吏卒任免自由度比较大,重头职务的任免更是要府长大人亲自把关,刑名和钱谷乃是一城之中最主要也是最关键的两块,刑案大书吏出了事情,他这个府长大人也要担很大的责任,更莫说郑书吏是通过走人脉关系才进的官邸………
客观上来说,李陌一巧设埋伏,捉拿想要灭口的凶手,是好事一件,而且郑书吏极有可能就是大寒家灭门的真凶,捉住一个人,就能够连破两桩大案,绝对是让李府长睡觉都能笑醒的大好事。
然而要命的是,这凶手偏偏是官邸之中的公人,还是极其重要的刑案大书吏,主管刑名却又自恶自盗,这简直就是一桩大丑闻了………
至于郑书吏会不会乖乖认罪,李陌一根本就没有太大的担心,因为在这个用刑迫供只是寻常事的年月,只要狠得下心,就不怕得不到口供。
而这年月断案秉持“口供”为王的规矩,只要嫌疑人开口认了罪,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亡身之案,对证据的要求反而就不高了。
所以李陌一根本就没有担心郑书吏会守口如瓶。
只是李陌一毕竟不是立陵城中的差人,他能够参与此案调查,一部分原因是归咎于他与宁逍,或者说与宁可玄之间那一点相识,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他接连找到线索,并救下了朵娘,替李府长避免了另一个大丑闻。
李府长刚刚上任不久,这几把火还没烧全,就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又得加了霜,接二连三出现这样的事情,真真要将他往绝路上迫了。
这事儿一旦上报到天狱门,他这个府长大人的帽子都保不住,也难怪他会满脸阴沉了。
李陌一很快就想清楚了这里头的简单门路,见得全场绝寂无声,他连忙装出一脸的惊喜,走到李府长的面前来,躬身行礼说。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了!!”
李府长本来就觉得自己仕途灰暗一片,心情沉闷到了极点,听得李陌一如此说道,脸色更加阴沉,陪堂王十等人也是暗自替李陌一捏了一把汗,平日里看李陌一也是个灵明之人,怎地这样的当口就犯糊涂破,哪壶不开提哪壶,眼下的道贺在别人看来可就是确诚诚的讽刺了!!
毕竟是先入为主,李陌一几次三番在李府长的面前展现前所未有的手段与能力,李府长又是久经差场的人,经历了初时的不悦之后,便听出李陌一话中有话,当即缓和了脸色说:“敢问大贤人,我这官邸里头出了这等害群之马,又何喜之有?”
李陌一当即轻笑说:“府长大人早已察觉这郑书吏心怀不轨,暗中嘱托在下设下埋伏,命王陪堂等一干差人守株待兔,可谓是运筹帷幄之中,才将这害虫给揪出来,不仅救了来氏一命,还清理了官邸之中的害群之马,这可是百姓之福啊!!”
陪堂王十等人一听,面上顿时现出喜色来,心里头却是佩服不已。
今夜这埋伏分明就是李陌一的计策,但他却将功劳全部都推到了李府长的头上,照着这个说法,李府长早就对郑书吏产生了怀疑,这才巧设妙计,引某出洞。
如此一说,李府长虽然用人不良,但却眼明心亮,洞察在先,又主动扫除了危害,换了一个说法,但后果却截然不同………
如果是被李陌一甚至于下面任何一个人揪出来,都够他李府长吃一壶,可李陌一这么一说,那就是李府长自个儿揪出来的凶手,便是天狱门追究起来,最多也只是叱责或者罚俸,帽子至少是保住了………
再者,如果通过郑书吏能够牵出大寒家灭门等案子的真相,破获这一系列大案,李府长非但能够将功折罪,甚至还能够获得大大的嘉奖!!
陪堂王十等人暗自叹服李陌一能够将功劳让出来的阔绝之气,更佩服他对时机的洞察,在察觉此事对李府长的影响之后,果断作出了决策,却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拉了李府长一把………
而且细细想来,如果李陌一不把功劳让出来,那么他就将彻底得罪了李府长,所谓破家的府长,灭门的书吏,狗急跳墙的府长大人可是相当可怕的。
他只不过是个外人,却设计抓获了凶手,揭发府长官邸用人不当,害得李府长受到牵连,自个儿绝对也讨不了任何好处,再者,他眼下只是立陵城中的一个白身平民,却调动陪堂王十等公人来办事,若真要追究起来,势必要将宁逍这样的人物牵扯进来………
到时候李陌一非但讨不到好,还会成为当世公敌,怕是怎么亡身都不知道………
陪堂王十等人虽然地位不及府长大人,但常年行走各方,上至乡绅大户,下至贩夫走卒,平日里差场人物的迎来送往,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当即就坡下驴,纷纷附和李陌一的说法,仿佛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能逃出李府长的掌控一般!!
李府长确实对李陌一心存怨气,正不知如何收场,见得李陌一如此表现,心头狂喜不已。
当即呵呵一笑说:“本大人确实早就知道郑书吏是个害群之马,今夜也是只略施小计,让他原形全现,不过若非李大仙人机警,这件事也办不成,各位兄弟也都辛苦了,待本大人亲自审问完毕,归结了案子,再好生犒劳犒劳大家!!”
李府长如此一说,李陌一便与陪堂王十等人相视一笑,而后极其应景地欢呼起来,那郑书吏一声声冷笑,却被淹没在了鼎沸的人声之中,被陪堂王十让人押离现场,单独关押了起来。
李府长又对那些失踪者的家属好生安抚了一番,增派人手来严加把守防备,才使得众人安心地散去。
他让陪堂王十亲自带人守在朵娘的门前,这才拍了拍李陌一的肩头说:“仙人忙活了大半夜,且随本大人下去歇息歇息,本大人还有几两上好的云茶,咱们好生聊一聊。”
李府长的态度转变之快,虽然让人有些吃惊,但细细想来也是事理之中。
若说他先前对李陌一客气,是因为李陌一与宁逍相识,那么现在却是在叹绝和了谢李陌一本人了。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命案凶案一件件发生,弄得他焦头烂额,连被保护在后邸的家属都受到了刺害,接二连三,若非李陌一一次次挽救,他头上这顶帽子早不知丢了多少回了………
“那个那………这个这………光喝茶?”
李府长本以为李陌一会婉言相辞,没想到李陌一却全不绝让,只会神一言。
心里越发叹赏,淡然一笑,便领着李陌一,往内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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