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暗淡的大堂里,蓝鸿烈和唐安分主次而坐。
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现在却好像骤然苍老了几十岁一样,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红润,一道道皱纹都似深了许多。茶杯上方袅袅升腾的热气,似是他如今飘忽的心情。
“海棠…她确实已经走了。”
坐在下首的唐安满脸紧张,问道:“她…为什么要走?”
蓝鸿烈浑浊的目光看向唐安,徐徐道:“因为你。”
“我?”唐安指着自己的鼻子,暗叹难不成当初承诺她一个月回来,现在爽了约而惹怒了这妮子?
蓝鸿烈叹息道:“海棠是个命苦的孩子。上苍给了她过人的天赋和美貌,却同样残忍地剥夺了她的健康。从她一生下来,就得了先天寒体的毛病,打儿身子骨就不硬朗。当初大夫她活不过十岁,老夫和她娘天天祈求上苍开恩,让她能够多陪我们一段时日。也许老天爷听到了我们俩的祈求,海棠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连大夫都啧啧称奇。但是…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能活到什么时候。”
唐安脸色大变,没想到蓝海棠还有这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依稀记得书院论学的时候,蓝海棠就因为有隐疾而被自己吃了豆腐,如果自己有心,当时就应该问清楚她的症结所在,不定以自己穿越时代的见识,能够让她重获新生。只怪自己后知后觉,竟然对她的病症一无所知。
他心中无比后悔,心中暗骂自己:唐安啊唐安,你到底是有多蠢…
“当知道你来到京城以后,老夫心中深感欣慰,也一度想要撮合你和海棠。青竹一直在怪我草率,其实老夫一不傻,绝不可能拿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未来的幸福开玩笑。所以,我暗地里调查过你许多事。你自来到京城之后的表现,老夫全部都看在眼里,你的见识你的谈吐你的行事为人,让老夫相信你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定会名动天下,所以才会应允这门亲事。而现在,你能被皇上看重,封为‘镇西侯’,论身份地位犹在老夫之上,足以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蓝鸿烈回忆着,深深叹了口气:“海棠这孩子的脾气,我这个当爹的最是了解。她虽然嘴上不,可暗地里跟侍女打听你的情况,这些事老夫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老夫知道,她对你并非没有好感,但是因为先天顽疾,让这孩子学会了用坚强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她自卑的以为一个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人,不配拥有幸福,所以才会用冷冰冰的态度,隔绝与你的往来。”
唐安心中恍然:难怪当初讲木乃伊的故事时,二人聊得如此投机,可是不久之后的鹿山诗会,蓝海棠对自己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这个傻女人,明明想爱却不敢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她难道不知道,感情和命长命短根本是两回事么?
当初如果不是他以为自己“坠崖而亡”,恐怕在醉仙崖上那一段如泣如诉的表白会永远埋藏在心里吧。
唐安紧紧握着茶杯,感觉内心在滴血。
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却把所有的痛苦和情感都埋藏在内心深处,可是自己却一无所知。和她比起来,自己所付出的实在是太少,这样的爱未免太自私了一些。
他发誓,只要让他找到海棠,一定会用一辈子无微不至的关怀来赎罪。可是…上天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么?
“蓝世伯,海棠她亲口过会等我回来的,你老实告诉我,她是走了,还是‘走了’?”
问出这句话,唐安似是用尽了浑身力气。他深怕会得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却又迫切的想知道。这样矛盾的心理,让他觉得每一秒都过的无比缓慢。
“就在四鬼闹汴京的时候,海棠的病况忽然加重。她每天都在咳血,却以为我这个老爹什么也不知道……”蓝鸿烈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一直想等你从西域回来,想要见你最后一面。可是迟迟等不到你的人,她开始害怕——害怕当你回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她的墓碑。或许她想要在你的脑海中留下一个会哭会笑的海棠,而不是冷冰冰的墓碑,所以她找了一个很拙劣的借口:她想要游走天下,去最东面的齐国看看,看看背负盛名的稷下学宫是什么样子,所以她走了。”
唐安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她没有死,一切还都有挽回的余地。“她…去了齐国?”
蓝鸿烈了头,站起身来呵出一口白气,脸色不尽的落寞:“唐安,老夫一直亏欠你爹,这份亏欠本想在海棠身上得到偿还,可是我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还的清。答应我,把海棠找回来!”
唐安郑重地头,脑海中尽是她的倩影。
在书院中孜孜不倦地教导,发带被树梢刮掉之后满头青丝散落时的惊讶,被苏媚儿追杀时被唐安占尽便宜时的惊慌,鹿山之巅接受自己送上一朵鲜花时的羞涩,醉仙崖上梨花带雨的动人模样……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滂沱而下。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医好她,让她成为我的娘子,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