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伊始到如今,万千的碎片在心中徜徉。
但是,太过繁多的碎片,让人无法分辨哪块才是需要的宝石。
奇迹。圣杯。英灵。
答案、提示……必定散落在至此为止的故事之中。
它们一定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跟掉在沙滩上的小玻璃珠差不多吧。
一定有的。
……只不过,它们是不醒目到了,如不这么铁了心地坚信,就绝对找不着。
哪一个——究竟是哪一个呢……
少女的目光,这时无意识地放在了第三魔法使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她那无意之间的一句话会让自己的心弦如此剧烈的拨动?
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名兽耳少女的,那个不可思议的早晨。
那时候……那时候她们说了什么呢?
对……那时候的自己,首先是对丘比的自我介绍表现出了无比的惊讶,然后是那番关于等价交换的无情话语。名为Incubator的第三魔法使展露的异种生物般的淡然,那道不是俯视、而是毫不在意的目光令她胆寒。当然,现在的她已经对此有了深刻的理解——但不是这个,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还说了什么呢?
对了…本应不会现身的她出现在卫宫家的餐桌是为了什么?
目的……没错,这个第三魔法使所作的一切都有着目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只是来跟她们闲聊一番。
——当时的她是怎么说的?
『为了收集情报哟,远坂凛。为何你的从者身上聚集了如此庞大的因果数量,这是我想要知道的。』
——没错,就是这个。
后面应该还有,还有更加详细的后文,快回想起来!她之后说的是……应该是这样:
『如此庞大到荒诞的因果量,远远超越了这一届所有英灵的总和——就算你能随意进出根源之涡我都不会感到意外。你这样的存在究竟是怎么才会被召唤出来的,我感到很好奇。』
就像老旧唱片一样,竭力回忆起的兽耳少女清脆可爱的声音变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可是,一切都足够了。
远坂凛……终于抵达了真实。
碎片已然聚齐。
要素已然备齐。
让这个物语再度开启的钥匙、已然拼齐。
「…………」
……但是、但是啊,那可是,违反圣杯战争的规矩的行为啊!
仅凭此,就已是够胡闹的了。
没准,一切仍是白费劲也说不定——心中,大概还存着这种消极放弃的念头。
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是比什么都要恶劣、残酷的事。
一定不会被原谅吧。一定不会被宽恕吧。
但是,就算是这样——
「Archer!」
少女大叫出自己最信赖的骑士之名。
在黄金之杯还未消失,见证者与创始者还未离去,圆香还未彻底消失的这个时候。
——这个唯一的、最后的机会。
「是是,我在这里——有什么事呢,Master。」
简直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一般,几乎是话音刚落樱发骑士便在凛的横侧现出了身影。
「我问你,丘比曾经说过,你拥有着比拟本届所有Servant的量吧!」
凛没有看Archer,只是盯着眼前的圣杯不放。
「是这样,又如何?」
「——反过来,追本溯原!在已经许过一次愿的现在,再开展一次圣杯战争!」
听见这样的说法,Archer的眼睛一瞬间睁得很大,可是马上又露出理解了一切般的会心一笑,接着那笑容变幻成揶揄的坏笑。
「这样的话,就又是一场非常非常漫长的故事哦?尽管如此,也要这样吗?」
「我都快要对你的敷衍了事弄得快要死心了明不明白啊你这个白痴Archer!」
终于侧过头看向身旁的从者,少女用叹息般的语气说道。
「知道吗,那家伙原本可是欠着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哦,想光凭将得到圣杯许愿的权利让给我就想还清这种好事什么的——拜金主义者的我才不会接受咧!无论如何,我都要卫宫圆香一辈子这么欠着我,所以——」
凛一边湿润着双眸,一边笑着说着。
「不会让她还清的。以年、以月、以日、以时、以分、以秒计算的高利贷,我要一辈子让她背负着。因此,我要将许愿的机会还给她。」
这时纤细的五指悄悄地握住了凛冰冷僵硬的手。是Archer。凛也反握起那双温暖而又柔软的手。
——Archer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愤怒与拒绝。
凛对此有近乎确信、心有灵犀般的直觉。
因为她是她,最强、最棒的Servant啊。
「——所以,作为我的从者的你,一定会帮助——听从我的吧。」
「……真的,是个最了不得的Master呢。」
嘻嘻嘻。
Archer铃铛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凛的耳边。
远坂凛想,即使笑着的人不在了,这充满敬意与善意的笑容也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当然了。只要是你希望的事,作为Servant的我,无论如何都会为你办到。」
笑过后的Archer用安祥而坚定的声音这么说道。
「我总归是要回归的,所以这也是我的所愿。」
说话的意思,果然,是知道了——
「所以,凛——」
仰起头,拥有闪耀着光辉的黄金瞳的樱发少女,对着高高在上的天空感激似的一睨。
「我要去在我应在的天空。然后,在那里继续守护你们。」
「……能实现吗,这种事。」
「当然可以了。」
毫不迟疑的肯定。
她本身就能够开启道路、回归根源且不说,光是她拥有的无限魔力便足以让十年、六十年的地脉魔力积蓄时间瞬间变成零。
「那么我就——」
「等一下,让我来。」
「凛……?」
「别搞错了……我是Master,你只是Servant罢了,别想自作主张。」
到现在还在逞强,自己究竟有多可笑啊……
——作出选择就等于背负责任。
把一切推给Archer以求安心什么的——远坂凛不会做出这种懦夫行为。
无论罪也好,罚也好,她都会一人承担。
现在一切都是为了卫宫圆香。
虽然一切都是她的选择,远坂凛认同,但绝不接受这种结局。
仅此而已。
所以,她要抗争。
即使现在她要背叛那般信赖的同伴,这也是为了在真正意义上夺回另一名最爱的挚友。
少女再次握紧了握拳头,冲着樱发骑士用粗鲁的语调说道:
「不过是一介下仆罢了,我才懒得管你是怎么想的呢,只要用令咒就什么都没问题了。」
「……是吗。」
凛觉得樱发少女稍微翕动的嘴唇好像在微笑。
既欣慰的,又仿佛看到某种耀眼事物的笑。
这样的虚张声势,一定被对方看透了吧。
以为她要说什么,劝戒之类的话的。
可是Archer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地——松开了手。
放开的手令凛的心也变得空荡荡的。
从身侧来到身前,飘荡着樱色长发的Archer侧脸上带着静谧的笑容,就像冬日温暖的阳光一般。
虽然非常在意Archer一个人便能抵得上全部Servant的理由,但现在这不重要。
因为现在——
「到了离别的时候了呢。」
一直以来,感谢你了——弓之骑士这么说。
为什么要感谢她啊,明明她是最恶劣、最差劲的Master了。
居然——居然会对一直为自己战斗的Servant做出这种事来……!
「——明白实现圆香心愿的做法吧,凛?」
Archer说道。
仿佛在催促一般的,确认凛的决心的。
「我……」
无法让自己住手。
手背上的烙痛是那么明显。
卫宫圆香留给自己的礼物·令咒,现在要下达的却是最最残酷的命令。
Archer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默默看着Master微笑着。
面对这样的目光,凛还能说什么呢。
「——啊啊,我明白。」
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少女的心。
抬起手。陡然涌出的泪模糊了视线。
眼前的少女帮了自己多少啊。
但是,不做不行。
这是自己必须背负的罪恶。
「以令咒命令之——」
那个表情,绝对不是轻松,也不是软弱。
说不定罪恶感和后悔正压在远坂凛的身上。
就算再怎么下定决心也好,手的颤抖也没办法停止。
「Archer。」
「是,Master。」
「——为了圆香,自害吧。」
这是打从圣杯战争开始,召唤出眼前少女开始,就死也不会想到会从自己嘴里说出的绝情之语。
圣痕消失。
律令传达。
她明白自己叫出愿望的声响,正让她的背部微微震动,巨大的感情冲击着她的心。这份巨大的哀伤,就跟当时送走卫宫圆香时的所怀抱的感受一样吧。即便想不顾一切阻止挚友,也只能一筹莫展地目送对方离去——
凛摇着头。这完全不一样。让她感到哀伤的,是必须要牺牲Archer,以及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件事。
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算是这样,为了好好看着Archer的离去,少女拼命睁大了双眼。
透过泪野,凛看到了——Archer以与卫宫圆香一样的姿态开始了熊熊燃烧。
一样的自我了结方式。
正是这样的细节提醒着凛,这名少女与卫宫圆香的相同之处。
果然,她就是……
像是猜到了凛的所想,Archer也没有特意点破,而是说:
「……最后的时刻,我想要告诉凛一件事哦。就算再多一个人也好,希望你能不要忘记我。」
凛看见她朝自己这边笑着。
「——凛,我的真名,是『鹿目圆香』。希望你能够记住。」
被世界所抹消、不被宇宙承认的真名。
听到这个名字,一直旁观的丘比眼神一闪,嘴角的笑容变得更甚。
而凛则郑重点头。
「……啊啊,不会忘记的,永远不会。」
那就是你原本的名字、在被卫宫切嗣收养前的真名吗——
面对直到最后都误会了的凛,Archer微微苦笑。
没有辩解什么,她只是轻轻点头。
「谢谢你,凛。」
明明被要求自杀,却还是这么说着。
「我喜欢你,凛。这样可爱、正直的你——我最喜欢了。」
对着命令自己自杀的Master,Archer以看不到一丝阴影的笑容如此说道。
「——能成为你的Servant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能成为你的Master太好了。」
自己一定是一副满是悲伤、凄惨难看的脸吧。
「保重,凛。希望,你能实现最好的愿望。」
与之相对的,Archer露出了微笑。
那是,至高无上的——
——比谁都来得要光辉耀眼,圆香的笑容。
——使人感到太阳的笑容。
就像是在说「不要紧,不要伤心」一样。
「愿你们——有美好的明天。」
女神的笑容与话语一同溶化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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