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车夫减慢了速度,掀起厢帘,向帘外的民众抱拳行礼道:“谢过各位乡亲,张作霖何德何能,敢受你们的厚爱!”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的礼也行得情真意切。在这些事情上,匪爷出身的张大帅比官场上很多科班出身的人都实在。
前面不远处有人拉了个人力车要调回头。由于路边都是摊位,本就不宽的路在调头时便嫌窄,那车把便抵在一侧的墙角急切转不过来,只得向后倒。不过也许是看到张作霖一行人迎面过来心慌,倒又不敢倒,便横在路边,要等张作霖先行通过。然而马匹可行,这宽度超过张作霖的车驾便嫌不够了,车夫的一番好心,反倒像是专门拦路而来。
张作霖微微一笑,心想:“俺老张又不是凶煞,这么怕俺干什么?小六子常常让俺邀买民心,俺也对百姓们客客气气,一般不发火。几个月了还有这种事,失败啊失败!”
做戏要做全套。张作霖便豁达地摆摆手,示意侍卫停下,等车夫调好车再走。这些侍卫虽然是大老粗,也常见大帅作戏,当然领会圣意。大家停下,便有人向那车夫嘻嘻哈哈喊道:“大帅怎么会和父老乡亲们抢道?你且调头好了,俺们等你。”
听到侍卫的话,那车夫很是感激,便从容调头,然后拉车小跑着向张作霖过来。
许是天气尚寒,行走在大街小巷的人们都还穿着避寒的长褂,这车夫也不例外。他不过二十许,正是响当当一条好汉的年纪,拉起车来虎虎生风。不过张作霖看着这个奔跑的年轻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是他多年喋血生涯的宝贵财富。因为在一转身的功夫,张作霖看到他背着一个沉鼓鼓的包裹。对于一个车夫来讲,这不正常!
同时,张汉卿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同时这个人跑步的姿势也太一板一眼了,而且腰板也很直。这身板,这跑步姿势,很像、很像、很像军训时的步伐,一板一眼,铿锵有力。
哦,军训。咦,军训!由军训联想到的是?
是军人!
想到历史上日本人对付张作霖的那些手段,张汉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词:暗杀!他拍马上前,大喝一声“站住!”便把那个车夫拦住。
几乎同时,远处有数骑飞驰而来,当先的便是高纪毅。见到张作霖一行,他边跑边大喊:“大帅,有刺客!”千赶万赶,还是慢了一步。
伊达等人被抓住后贯彻了日本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无论高纪毅等人如何努力问话始终翘不开他的舌头。高纪毅又不是神仙,他知道这些日本人携带这么多炸|弹一定有阴谋,但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们的目的在张作霖。
连夜审问,高纪毅几乎一夜无眠。对日本人用刑是要冒着杀头的风险的,特别伊达明显地与日本军方有勾连。但是情报人员的本能要求他必须问出个究竟来,毕竟对方是在奉天、在日本势力范围之外搞事,少帅对于奉情局开宗明义的要求便是“坚守国家利益至上”,这事非得弄个明白不可。
最后他一横心,反正人抓也抓了,事也闹大了,若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果日本领事馆来要人那才不好收场呢,高纪毅最终决定用刑。没有通知顶头上司张汉卿,一是张汉卿出面后性质就不一样了,二来也是凌晨,张汉卿半天在讲武堂训练、半天呆在卫队旅已经很辛苦了,实在不愿打扰。
别看伊达人模狗样的很横,在奉情局的皮鞭下根本撑不了几何。那时候奉天人对日本人是恨与惧交加,能有机会治治小日本,行刑的人都不含糊,平时七分的轻硬是加到了十分以上。看着还有辣椒水、老虎凳等诸多项目没有施展完而身上已经如临棘丛,武士道精神在这一刻崩溃了。
伊达终于说出要在张作霖等人参加日本亲王迎接会的回程中刺杀的计划,听到这个消息高纪毅
目瞪口呆。但是再仔细拷问细节,伊达却只知道自己的任务,至于刺杀如何进行、有多少路人马在彼,他也是一抹黑。
情知事态严竣的高纪毅立刻打马跑向帅府,却得知老、少帅已经离去多时。计算着行程,等到派人通知到这位督军后时间不一定来得及。所以高纪毅当机立断,一边通知卫队旅值班室火速安排人力救援,一边亲自带几个人向车站赶去。在刚刚看到张作霖一行人的同时,暗杀已经开始。
车夫忽然不淡定了,他甩开黄包车,双手从背后解下那个包裹。稍一划拉,一扬手,一串冒着青烟的东西越过张汉卿头顶,向张作霖的马车飞去,刹那间“轰”地一声巨响。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一下变生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