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曜沉默了,抿紧了嘴唇。
瞳孔中漆黑如墨,不见平日里的跳脱,整个人隐隐透出一丝丝难言的苍凉与悲怆。
楚千尘对着苗军医吩咐道:“这银针可以止痛止血,等半个时辰后再拔。”
“届时伤口要是还疼,你就给他开点麻沸散。”
“陈年芥菜卤汁每次再加两匙,继续服着。”
“他暂时不能下榻,不能动,要好好养着!”
楚千尘又给秦曜重新开了方子,丢下那句老话:“他要是有什么不适,就让人去找我。”
直到楚千尘交代完了一切,顾玦还没回来,楚千尘又多赖了一会儿,直到给秦曜拔了银针,这才蔫蔫的,垂着头走了。
这一次,心事重重的秦曜没心思取笑她。
楚千尘走了,临走还带走了一坛子陈年芥菜卤汁。
回琬琰院后,楚千尘睡了个回笼觉。
她半点也不担心进宫的顾玦,几乎是一合眼就睡着了。
她两夜没睡,疲惫不堪,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鸡鸣了,天还没全亮。因为她昨天睡得熟,琥珀就没吵她,黄昏又替她去荣福堂告了假。
将近睡了一天一夜,楚千尘彻底睡饱了,吩咐琥珀摆膳。
然而,她才吃上了一口美味的蟹黄小笼包,陈嬷嬷急匆匆地来了。
“二姑娘,烦您去一趟正院。”陈嬷嬷忧心忡忡地说道,眉心的褶皱简直可以夹死苍蝇了。
楚千尘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怎么了?”
陈嬷嬷道:“四少爷发热了,昨天也请了大夫来府中给四少爷看了,大夫开了退热药,四少爷吃了后,就退了烧,但是夜里又烧了,反反复复……”
楚云沐吃了药就退热,药效过了又再发烧,如此反复了几回,沈氏也忧心起来,觉得不是普通的小儿发热,所以才让陈嬷嬷来找楚千尘。
楚千尘哪里还有心思用膳,立即就跟着陈嬷嬷去了正院。
沈氏还在楚云沐的屋子里,她从昨天半夜开始就没睡,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眼眶下一片青黑的阴影。
沈氏见楚千尘来了,急忙让开,蹙眉道:“尘姐儿,你快给沐哥儿看看。他还在发烧。”
楚云沐还睡着,整个人迷迷糊糊,额角的鬓发被汗液浸湿,显得有些狼狈,有些脆弱。
楚千尘在榻边坐下,她还没诊脉,就发现不对劲。
楚千尘眉头微蹙,以指尖刮了些伤口边缘的药膏下来,闻了闻,神色一凛。
果然!这不是十全膏。
“去取一盆开水放凉的清水来,把四少爷脸上的药膏洗干净。”楚千尘吩咐屋里的丫鬟道,又让琥珀去取一碗陈芥菜卤汁来。
楚千尘心里庆幸,幸好她带回一坛子陈芥菜卤汁存着,现在可以派上用场。
楚千尘自己也没闲着,以最快的开了一张方子,吩咐陈嬷嬷去抓药,然后问沈氏道:“母亲,那罐十全膏呢?”
沈氏一个眼神,大丫鬟就取来了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瓷罐来。
楚千尘看了一眼瓷罐中透明的膏体,这一次,就是不闻,她也可以确信一点。
“这不是十全膏,”她正色道,“只是普通的面霜。”
有人用普通的面膏替换了十全膏,楚云沐的伤口虽不大,但很深,涂了这面霜,伤口红肿,非但没愈合,反而严重了,所以才会让他发起了高热。
大丫鬟傻眼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忙道:“夫人,奴婢没有。”
沈氏瞳孔微缩,郑重地问道:“尘姐儿,沐哥儿他……”
“母亲别担心,发现得很及时,不妨事。”楚千尘柔声安抚沈氏。
从楚云沐发烧起,沈氏就宛如一张绷紧的弓,直到此刻才算放松了下来。
她才可以冷静地去思考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前日下午,楚云沐在演武场划伤了脸,当时她让陈嬷嬷亲自回来取的十全膏,也是楚千尘亲手给楚云沐上的药。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十全膏是对的。
十全膏是在那之后出了岔子,被人给调换了。
那么谁急着要十全膏,而且又有能力在她这里玩一出调包计呢。
刘氏母女俩显然没有这本事在自己的院子里动手脚。
沈氏一下子想到了一个人——
楚令霄。
这一瞬,恨意如火山般爆发,几乎将沈氏的理智烧灭。
沈氏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也没瞒着楚千尘,徐徐道:“是你父亲。”
这四个字从齿缝间挤出。
楚千尘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垂下了眸子。
前日楚云沐受伤后,她特意检查过那把女真弓,发现是弓弦老化导致受力断裂。
那把女真弓是旧弓了,在演武场上至少放了十来年,弓弦会断再正常不过了,就跟琴弦没有保养好也会断裂一样
但凡学过骑射的人都至少会遇到过几回断弦,所以,当时谁都以为只是个小意外。
实际上,那把弓兴许是被人为的换了根老化的弓弦。
楚令霄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姜姨娘。
姜姨娘的脚因为被铜帐钩烫伤而留了疤,楚令霄买不到十全膏,就把主意打到了沈氏手里这一瓶上……
不,不只是如此!
楚千尘心头似有一道惊雷划过,之前没想通的事在这一瞬犹如散落的珠子似的窜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