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第二次服药,不消半个时辰,他的身子就热了,那种刺痛感也降低了。
到今日服到第三颗,感觉与前日天差地别,他的体内似有一股热流随着她下针的位置流淌着,让他仿佛置身于温泉中一般。
睡意汹涌地涌了上来。
顾玦习惯地压抑着自己,脸上不露出分毫,瞧着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他这些年在北地战场,已经习惯了什么都忍着,他不能让麾下的将士们看出他的不适,不能因为他的伤病动摇了军心。
但是,大造丸是楚千尘亲手所制,她当然知道大造丸的特效。
当她刺下最后一针后,目光对上了顾玦的眼眸,微微蹙眉。
那眼神似是在说,王爷真是不听话。
“王爷,睡吧。”楚千尘低声道,“我守着你。”
她仿佛哄小孩似的哄他。
顾玦失笑,弯了弯唇角,蓦地想起不知道谁曾经跟他说过,有人愿意哄你,那是一种福气。
顾玦如她所愿地闭上了眼睛。
合眼后,那种困倦的感觉也更浓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楚千尘听他的呼吸均匀绵长,知道他应该是入睡了。
不过,王爷实在是太会伪装了。
她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放心地笑了。
楚千尘静静地守在顾玦的身边。
见他出汗,就给他擦汗;
见他蹙眉,就给他按摩穴道;
见他呓语,就握住他的手。
这样真好!楚千尘握住顾玦温热的大掌,笑靥浅浅。
前世,她就希望能由她来守护王爷,可那时她太弱小了,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王爷的羽翼下。
这一世,她终于也可以守护他了!
“喵呜!”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的猫叫声,四蹄雪白的小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台上,一脸好奇地看着两个两脚兽,阳光下,它的瞳仁缩成了细线,瞳孔碧绿如宝石。
那好奇的样子仿佛在问,你们在干什么?
楚千尘把左手的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黑猫也不知道看懂了没有,歪了歪毛茸茸的小脸,接着轻盈地从窗台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悄无声息。
小黑猫亲昵地蹭了蹭楚千尘的裙裾,似乎在说,陪我玩,陪我玩。
楚千尘的一只手还握着顾玦的手,实在走不开,就用空闲的左手对着它挥了挥,示意它一边玩去。
小黑猫又蹭了她好几下,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终究是放弃了。
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楚千尘的裙裾边蜷成了一个煤球。
楚千尘忙着和猫斗智斗勇,全然没注意到美人榻上的顾玦一度睁开了眼,看着这一人一猫,眸子里笑意荡漾,很快,他又闭上了眼,似乎从来没醒过一样。
宸王府的下午分外的静谧安详。
只有那庭院里的枝叶摇曳声时隐时现。
“簌簌。”
“簌簌簌……”
当猫再次睁开眼时,内室中空荡荡的。
太阳西斜,金红色的阳光斜斜地透过某扇窗户照进了屋子里。
小黑猫看了看左右,舔了舔爪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乐呵呵地去找人,它走着人类走不了的捷径,只搜索了三间屋,就在东次间找到了楚千尘。
“喵!”
找到你了!
小黑猫连蹦带跳,轻轻松松地跳到了楚千尘所在的罗汉床上,愉快地连叫了好几声。
琥珀也在,目光忍不住往软绵绵的小黑猫身上瞟,嘴上还在禀正事:“……一个时辰前,大夫人带着大姑娘和四少爷回了穆国公府小住。”
这件事琥珀也是刚刚听程林华说的。
楚千尘:“……”
楚千尘一下子就明白了,眸光闪烁,一手无意识地摸着依偎在她身边的小黑猫。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有了然,有洞悉,有心疼,更多的是感动。
这意味着沈氏恐怕早就有了回娘家的打算,却还是特意等着自己三朝回门后,再回穆国公府,只为了让她回门时侯府那边不至于太过寒酸。
前日,她出嫁那天,沈氏还没有要回娘家的打算,所以,她这个决定应该就是这两天才定下的。
想着今日发生在侯府的种种,想着她与沈氏相处的种种,楚千尘长翘浓密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心跳加快地跳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楚千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重活这一世,她曾以为除了王爷以外,她不会再为了什么事患得患失。
但显然不是这样……
楚千尘轻轻地摸着小黑猫油光水滑的背部,心不在焉。
琥珀本来以为大夫人回娘家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侯爷实在有些不像话。
琥珀感慨不已,再一次深深体会到了何为女怕嫁错郎。
“王妃。”琥珀轻轻地唤了一声,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姑娘的情绪有些怪,姑娘明明就在这里,就在咫尺之外,却让她觉得很遥远。
楚千尘恍若未闻。
琥珀小心翼翼地改了口:“姑娘,有什么不对吗?”
楚千尘这才回过神来,对此不置可否。
她转了话题道:“琥珀,去把王府的花名册都拿来。”
她心想自己既然已经来了宸王府了,总不能什么事也不干,白吃白住。
思及此刻身在外书房的顾玦,楚千尘不由感慨:王爷还真是劳碌命,午觉也才睡了短短一个时辰。
琥珀连忙应声,形容之间跃跃欲试。
不一会儿,琥珀就回来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蔡嬷嬷,以及两册花名册。
对宸王府,楚千尘是很熟,但是也仅限于程林华、莫沉、薛风演以及隋大管事等人。
对于这王府里到底有多少下人,她还是不太熟悉的,之所以让人把花名册拿来,就是要看看王府的这些下人都是哪儿来的,是买的,还是开府时先帝赐的,亦或是太后赏赐的。
花名册只有薄薄的两册而已,说句实话,连蔡嬷嬷自己都觉得有些寒酸,拿不出手,亏他们还是堂堂亲王府。
蔡嬷嬷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王妃,要不要买些人?”
内院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只有一些洒扫的粗使婆子,连个丫鬟也没有,蔡嬷嬷也是生怕楚千尘不习惯。
而且以前正院没人住,这空屋子只要定期打扫维护就够了,可从今以后,这院子有女主人了,那么现在的这些人手委实太寒酸了一些。
但是,楚千尘习惯着呢,觉得人少有人少的好处。
“不用了。”楚千尘神情轻快地说道,手上随意地翻着那本花名册,把蔡嬷嬷给打发了。
楚千尘一翻花名册,就没空摸猫了,小黑猫不太高兴,“喵嗷”地叫了一声,试图邀宠。
楚千尘随手摸了个龙眼大小的藤编小球出来,往地上一抛,小黑猫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愉快地扑球去了。
当小黑猫追着小球在屋里来回跑了十几趟后,蔡嬷嬷又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蓝衣丫鬟,身材高挑纤瘦,一张雪白的鹅蛋脸上,五官只是清秀,胜在肤白,不大不小的眼睛很是有神。
当她站在琥珀身边时,硬是把琥珀衬得明丽了三分,没什么存在感。
琥珀看着这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微微皱眉。
虽然她前日才来王府,但也已经听说了,王府内没有丫鬟。方才王妃说了不用添人,蔡嬷嬷现在领这么个人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蔡嬷嬷恭恭恭敬地行了了礼,“王妃。”
那蓝衣丫鬟也跟着屈膝行礼,琥珀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行礼的姿态优美规范,就是兰若姑姑怕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蔡嬷嬷笑道:“王妃,这是王爷给您的人,王妃要不要给她赐个名字?”
蔡嬷嬷也知道楚千尘身边的丫鬟多是叫琥珀、玛瑙、珍珠、璇玑之类的。
楚千尘看着蔡嬷嬷身旁的这个蓝衣丫鬟,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
她故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沅。”
楚千尘在心里和对方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
她认得江沅,也是前世认识的老熟人了。
江沅是王府养的暗卫,当得了探子,做得了护卫,甚至刺杀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江沅的本事大着呢,让她这样一个人留在她身边当一个丫鬟太过大材小用了。
今生她们也会处得很好的。楚千尘笑了,这一次把对方的名字念出了声:“江沅,这名字挺好的,不用改了。你以后就跟琥珀一起吧。”
蔡嬷嬷松了口气,连声应诺,本来她还怕王妃觉得是王爷给她塞人。
“是,王妃。”江沅眼里掠过一丝讶异,一闪而逝,再次屈膝行礼。
楚千尘放下了手上那本刚刚看完的花名册,看了看天色,现在已是黄昏了。
“蔡嬷嬷,王爷还在外书房吗?”楚千尘一边起身,一边问道。她打算去盯着顾玦,免得他一忙起来,又忘了用晚膳。
顾玦早就有明令,他的行踪不用瞒着王妃,蔡嬷嬷就应了声“是”。
楚千尘随意地抚了抚衣裙,步履轻盈地朝着屋外走去。
小黑猫察觉楚千尘要走了,也顾不上玩球了,一口咬着球追了上去,毛茸茸的尾巴尖甩来甩去的。
结果——
他们才刚一跨出堂屋的门槛,就见顾玦回来了。
他还是穿着那袭道袍,行走时,几缕垂落的发丝与衣袂随风飞舞,清冷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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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是按大婚走的,也就是说从开始查到现在,文里的时间线过去了不到一个月。以古代的通讯条件、地域条件、人口流动,去查一件14年前发生的事,一个月内一清二楚可能吗?就算用上了现代的刑侦技术也不可能,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被拐儿童找不到了。
主线决定时间线。
最近降温了,注意别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