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胡商会宾客云集高朋满座,会长赛吉的五十岁寿宴隆重举办。
随着一波波客人的到来,可忙坏了商会的伙计们,光是端茶倒水就让预先安排的四个小伙计马不停蹄。
不过,这样的苦活累活自有别人干,是轮不到走召辛苦的,谁让他素来就讨会长的喜爱呢!
派给走召的活儿最悠闲,是专门负责开宴后为宾客斟酒。
所以,离开席还有很长时间的空闲里,他无所事事地倚在大堂角落一处偏僻处饶有兴趣地看着煊赫的人群。
当真是谈笑有士绅、往来皆富贵啊!
什么时候一个不入名流的商贾之人的寿宴,竟然能邀约来这么多士绅参加了,甚至还有一部分官吏?
这更应证了走召的想法,赛吉虽然正是一介商贾,但他本人以及胡商会,已经凝聚起了一股足以跻身上流阶层的力量,否则不会有官场和儒士们前来捧这个场了,这完全颠覆了人们所说的商人地位低下的认知。
走召暗暗咋舌,一个超越普遍认知和约定俗成的规矩的人,他的手段和智谋又岂能小觑。
胡商会,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吧?
而那个被众星拱月、正笑容可掬的胡人会长赛吉,大家眼里的他又到底是拥有怎样内在的一个人呢?
走召眯着眼睛默默思索。
忽然,就见人群有些骚乱,由赛吉带头呼啦啦都往大堂外涌去。
走召不解,刚才想事情想的入神,也没有听见发生了什么事,便也加紧两步好奇地跟了出去。
“拜见都护大人!”
“拜见大将军!”
人群并不怎么齐整地都躬下了身,伴随着参差不齐的各种称呼。
走召愣住了,都护、大将军?!
西凉府虽大,但都护只有一人,那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着想要见的父亲吗?
走召急忙探头去看,但人群行过礼之后又直起了身子,浩浩荡荡的身影挡在前面,他踮着脚尖也没有看见父亲的脸。
有人拨开了他,将他推到人群的最后边,前呼后拥着中间的那个人进了大堂,走召从缝隙里只看见了一个伟岸的背影,和宽厚的肩背。
那就是父亲吗?走召呆呆地立在远处,脑子里使劲回想马腾的容颜,越想越觉得面目模糊。
在他的记忆里,三岁就是一个分水岭,前后就如同两个世界,现在想来真的恍如隔世。
“父亲、父亲,您知道超儿还活着吗?他就站在您的身后啊!”走召看着那背影在心里呐喊。
“小柱?”耳边猛然一声喊惊醒了发呆的走召。
是德子,他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走召:“你傻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走召心情激荡,只得强自按捺,尽量用漫不经心的口气道:“那是谁啊,排场好大?”
德子“哦”了一声,艳羡并自豪地说:“那是咱们西凉府的都护,马大将军呀!你没见过吧?”
“真的是父亲,他怎么会来这里呢?”走召暗自思忖。定了定神,抬脚往大堂走去。
却被德子一把拉住道:“你能不能先替我一会儿,我尿急。”
说着把手里的托盘递给走召:“我很快就回来。”
走召接过托盘,德子便忙慌慌的跑远了。
大堂里因为马腾的到来而弥漫着一股颇为诡异的气氛。
走召刚走进门口,就听就近的两个人低声议论:“这个胡商会的会长可真不简单,居然能把马将军请来参加他的寿宴,得有多大的脸面和交情啊!”
另一个也啧啧称叹道:“前些日子不是说这马将军身负重伤吗?刚有好转就来捧场,看来人家的交情的确不简单呐!”
走召从窃窃私语中就能听得来,这两个人不是胡商,应该是赛吉请来的当地士绅,而话里话外还带着些酸溜溜的意味。
这个朝代商人的地位很低,能达到赛吉这个段位,和官宦名流共聚一堂并称兄道弟的更是稀奇,也难怪有人想不通了。
满堂的人眼睛都有意无意盯着主位上的赛吉和马腾,满脸的探究掩都掩不住。
走召借着续水一步步靠近最前的桌案。
就听赛吉十分客气和恭敬地说道:“将军大驾莅临,真是让我这小地方蓬荜生辉啊!不知将军您的伤势如何了?”
“唔!”上首的人淡淡应了声,低低咳嗽了两声才道:“会长盛情相邀,本将不来岂不是失礼?”
赛吉抱拳诚惶诚恐道:“将军真是折煞我了,您抱病亲临,当真令在下感动万分呐!”
马腾摆摆手,掩嘴轻咳道:“会长不必如此客套,你带领众胡商为西凉府的商贾一道做出了一个很好的表率,也是功不可没,你的寿宴本将理应前来。”
赛吉自然又是一番谦虚。
走召耳听父亲断断续续的咳嗽,终于忍不住抬眼去看,就见上首端坐着一位脸色稍显憔悴的男子,没有铠甲在身的冷硬,宽袍大袖的着装倒像个儒生。
棱角分明的眉眼渐渐与记忆中重合,还是那副脸孔,只不过英挺依旧却不再是阳光明媚,他的眼里添了波澜不惊,原来曾经周身的耀眼锋芒已经被他深深地敛在双眼之中,以致他气质温润,而看人的目光却像是水面的映射,让你瞬间无所遁形。
走召抬眼之间竟与马腾的目光不期而遇,他倏然怔住,满心的期盼着又担心着,希望父亲认出他来又隐隐害怕他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