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应声而开,馥雪提着一只六角小宫灯正等在门内,见了来人便是一笑,轻声道:“太太正等着你呢,随我来。”
来人闪进门内,馥雪轻轻合上门扉,二人便去了正房的西次间。
此刻的张氏,斜靠灯前、倦倚晚妆,正闲闲地翻着一部书。
她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蜜合色素缎袄儿,系了一条月白色软缎裙,满头青丝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圆髻,瞧着比往常又柔婉了几分。
“太太,素云姑娘来了。”馥雪上前轻声禀道。
张氏合上书,对素云的到访并不惊讶,温婉一笑道:“你来了,过来说话。”
素云看着张氏,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多少天担惊受怕,多少次的委屈与不甘,将她的心挤压得满满的。此刻,这柔和的灯光、温婉的一语,竟叫她无法自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出声来。
张氏忙道:“这是做什么呢,快起来。地上凉得很。”
这体贴的话语让素云的眼泪流得更快,她一面哭,一面抽咽着道:“大太太……婢子对不起您……不不……婢子谢谢您……婢子无以为报……”
她哭得泣不成声,说出的话也语无伦次。
张氏便对馥雪使了个眼色,馥雪会意,上前几步去扶素云,柔声道:“有话慢慢说,别哭了,若是惊动了人便不好了。”
素云一下子警醒过来,心中一凛。自己这是怎么了?竟在这里大哭起来。若是叫旁人听了去,自己就更对不起大太太了。
如此一想,素云忙忙地收了泪,却是不肯起身,只道:“大太太便叫婢子跪着吧,婢子实在……对不起您……”说到这里她又流下泪来。
张氏轻叹一声,柔声道:“你既是定要如此,我也不拦着你。馥雪去拿个垫子过来,给素云姑娘垫一垫膝盖。”
馥雪早就取了只素色缎面儿软垫在手上,此时听张氏有令,便上前将垫子塞在了素云膝下。
素云拿帕子拭了拭泪,方才说道:“若非大太太相助,素云这条命便没了。婢子谢大太太救命之恩。”说罢便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王氏叹息了一声,柔声道:“你这傻孩子。不是我说你,天大的事情也有个解决的法子。你这么不管不顾的,我再没有眼瞧着你撞上去的理儿,不过是顺手将此事圆过去罢了。”
素云感激地道:“大太太也是担了风险的,婢子知道。婢子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又红了,哽咽道:“您不知道婢子那哥哥,就和没有一样。婢子的嫂子还一力相/逼,还有贾妈妈,婢子实在是……”她的声音开始发颤,已是说不下去了。
张氏便问道:“你家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没来得及问你。”
素云拭干泪水,恨恨地咬牙道:“他们还能怎么想,不过是想趁着婢子还能值点银子,将婢子卖了换钱罢了。大太太您不知道,婢子那嫂子惯会巴结,听说贾妈妈的侄儿……对婢子有意,她恨不得贴上去才好,一力撺掇婢子的哥哥应下这门亲事。偏婢子那哥哥又是个耳根子软的,一心只为着自家女儿,却连嫡亲的妹子也顾不上了……”
素云一面说,一面便想起自己家中的情形来,又是气恨又是伤心,一时间眼泪流得更凶了。
当初贾妈妈亲上门来提自家侄儿的事,素云便知道不好了。
贾妈妈那侄儿叫做贾二,原就是个地痞,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样样皆沾,最是个惫懒下作之人。因仗着自家姑姑在侯夫人那里得脸,他也得了差事,去了侯夫人名下的一所小庄子当了庄头,偶尔也来侯府里走动。
也不知怎么的,那贾二就瞧上了素云,好几次涎着脸跟她说话,素云皆没给他好脸色。
不想素云这冷面的样儿倒越发勾动了贾二的心肠,便央求贾妈妈替他作下这门亲来。贾妈妈想着多大的事,侯夫人身边的丫头几年一换,素云并不出挑,且年纪也不小了,与自家侄儿倒也般配,便当即应承了下来。
这贾妈妈却也谨慎,虽有成算,却并没有直接去求侯夫人,而是先问了素云的意思。她想着,若是素云先应了门亲事,那便好说许多。到时候再求侯夫人,此事必能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