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有恒道长从容不迫、风姿卓然,竟视众人为无物,怕是有什么更厉害的机关,便也不敢轻举妄动,各自小心翼翼地踏入石室,生怕再遭暗算。待得一忽,见全无异状,这才放下心来。只听胡怀忠说道:“想必有恒道长已知晓老夫一行的目的。还请尽快拿出《南山赋》下阙,我们便不再叨扰。”
苻直一听师父与有恒道长说话如此客套,不免急躁起来,一脸阴骘地说道:“师父,不必与这糟老头废话。您老人家出手将他擒住,一根一根地捏碎他的老骨头,不怕他不说出下阙所在。”
苻直自从水路进山,迭遇险情,几次死里逃生,已是气急败坏。加之他平时甚是在意样貌,此刻却衣脏发乱,湿哒哒地站在敌人面前,更是又急又恼。恨不得立时拿到下阙,赶紧找个舒适的所在洗漱一番。
子蒙本与师父携手坐在石榻之上,听得苻直如此无礼,霍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你敢?!”
有恒道长轻拉徒儿衣襟,示意他稍安勿躁,喉间低声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道:“想要《南山赋》下阙也使得。待贫道处理完家事,再与各位分说,如何?”他口中虽问着“如何?”语气中却自带着一股威严,几乎让人无法抗拒。
苻直见他临危不乱,泰然处之,心内已然虚了,却强自嘴硬道:“别想着拖延时间,结果都是一样的。早死早超生!”胡怀忠眼见徒儿此时形容猥琐,风度全失,言行无状,不禁眉头一皱,低声喝道:“不得无礼。”随即挑个石凳,一抖前襟坐了下来,又道:“客随主便,但望老道长言出必行。”说罢便不再言语,一副“我便等着你”的神情。苻直家教甚严,向来事师如父。他见胡怀忠如此态度,不得不耐住性子坐下来。只是他衣衫鞋袜尽皆湿透,此刻冷得上下两排牙齿打架,格格作响。
有恒道长不屑一顾地看了看胡怀忠师徒,又拉着子蒙坐回身边,眼神望向石门外的子师,颇为凄凉地问道:“你打算躲为师一辈子吗?”。
子师自石门打开的那一刻便站在门口,一动未动,听到师父此语,肩头不禁一抖。该来的总会来。他无数次幻想与师父再见时的情景,要说些什么话。及至真的见了,反而踌躇忐忑起来。他终于还是一步一步地挪到师父跟前。只有十几步的路,他走得既焦急又缓慢,心里好像希望一下到达,又希望这路,永远也走不完!
只见他在榻前低头垂立、双拳紧握。本来白净的脸庞在烛火照映之下,变得晦暗不明。
良久,谁也没有开口。有恒道长打量着子师,那眼神既疼爱又痛惜。面对苻直等人时的清冷与孤傲荡然无存,眉目间满是凄苦,似是一下老了十几岁。
最终,还是有恒道长先打破这沉默,缓缓问道:“你就没什么要与为师说的么?”
子师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将头慢慢抬起来,狠狠地叹一口气,问道:“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