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恒道长“腾”地一下站起身,伸出手掌,重重地给了子师一个耳光,痛心疾首地喝道:“孽徒,如此胡言乱语。天下若是大乱,黎民百姓怎么办?天下苍生怎么办?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声名闻达于诸侯,但求行事方正,无愧于心。你怎可有此等狂背的想法?为师往日是怎么教你的?”
这一巴掌打下去,子师不闪不避,任凭师父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有恒道长盛怒之下,下手颇重,直打得子师口鼻流血。
子师朝青砖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混着血水的口水,冷笑道:“师父口口声声说,无愧于心。您真的能无愧于心么?无妄的身世,你为何不敢告诉他?”
无妄的身世是有恒道长心里永远的痛。他这一生只做过一件后悔之事,便是留下无妄;他这一生若是只对不起一人,那也只有无妄!子师的话就像是戳进了他的心窝里,又冷、又硬、又扎!他再也憋不住,一口鲜血喷在地下。花白的胡须被染成鲜红色,一下委顿在石榻上。
胡怀忠此时站起身来,拍掌叫好,说道:“哈哈哈哈,好一番口舌之争。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各说各的道理,要我评判,算是打个平手。有恒道长,你们师徒间的官司也打得差不多了,该拿出《南山赋》下阙了吧?”
子蒙扶住师父,用袖口擦去师父嘴边血渍,怒视向胡怀忠,吼道:“要命一条,你且来拿!”
胡怀忠立时便想动手,却见有恒道长拉住子蒙,沉声说道:“为师自有道理。”说罢,伸手摸向石榻一角,轻轻一按。石榻对面墙上青砖立时向内凹陷,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黑黝黝的小洞,洞中似有一个小小包裹。只因那洞背着烛火,众人瞧得不太清楚。
有恒道长向胡怀忠说道:“那便是《南山赋》下阙,想要便去拿吧。”
这一下,胡怀忠和苻直两师徒简直是大喜过望。他俩本以为拿到《南山赋》下阙还要颇费一番功夫,岂知简直是手到擒来,容易至极。均想,有恒这老道被徒儿气到如此田地,又心知打不过我们,此时,痛快地拿出《南山赋》下阙,也免受一番折辱,不可谓不明知!当下,心里也不起疑心,飞快地朝墙上小洞奔去。
苻直抢前几步,就要将手伸入洞中,只听背后疾风忽至。他忙地回头格挡,却见师父和另外一名随从各伸一掌拍向自己肩头。苻直一惊之下,大臂陡然抬起,双手握拳,将两条小臂平举至胸前。胡怀忠知晓他小臂之上缚有精铁,便化掌为撩,攻向苻直面颊。另一随从却不知其中关节,一掌打在苻直右臂。一击之下,苻直被打得后背直撞在青砖墙上,撞得他骨骼欲裂、喉头发甜。那随从也是兀自退了两步,口中“咦”了一声。不过,苻直也是因祸得福,只后退这几寸,便躲过了胡怀忠的掌撩之力,免去破相之苦。
苻直又惊又怒,口中呼喝向胡怀忠问道:“胡怀忠,连你也要反了吗?”
胡怀忠笑道:“我从未诚心归服,又何来反不反之说?你既叫我胡怀忠,那么从此刻起,我们便再无师徒之谊。你今日若能有命回去,告诉三秦王,我乃赵高祖义子石腾,这么多年蒙三秦王不弃,得伴左右,石腾感激之至。”说罢,胡华忠斜眼一瞥另一名随从,冷笑道:“倒是这位英雄,一路尾随至此,高明至极。连老夫都被你骗过了。”
这时众人才认真地打量起这名随从。只见他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黑色长衫,腰缚黑丝绸带,身材颀长,腰背平直。此时犹自带着黑巾面罩。但见其鬓发如黑瀑,额间似美玉。一双细长眉眼,璀璨如星,一眨一眨之间,似笑非笑,顾盼生姿。
那人伸手摘下面罩。细看之下,其面如傅粉,玉树临风,真乃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在如此紧张的情势下,众人也不免在心内喝彩。
只听他轻声一笑,薄唇微启,朗声说道:“白墨居青鱼,见过各位前辈。”说罢,微一欠身,算是行礼。
胡怀忠冷笑道:“原来是青鱼公子到了,失敬,失敬!不知令兄介由公子可是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