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对岸几处人家相隔着实有些距离,落日时分看见炊烟纠缠才误以为相去不远。秦苍紧紧跟着陆歇,将自己藏在他月光下的影子里,指腹压住戒指,步步为营,如此依旧不免心肝颤悠。
陆歇不时用余光关照身后瑟瑟缩缩、面容警惕的少女,难得她愿意紧挨着自己,便有意走得慢些。
秦苍从极乐阁一路杀出、死里逃生,可谓一战成名。这事迹别人不知,陆歇身处的位置却不会不知。极乐阁何等地方,猎物能极乐生天?从没有过。即使最后是临南少司命不惜提前暴露自己前去提了人,让她免为西齐暗影,可能在各路高手中撑到最后,甚至让赵为用上弦鞭击杀的,也绝不是一般人。
不过就是这么一个被各方高层势力秘密关注的人,胆量竟如此?陆歇好奇,走得又慢些。秦苍可谓草木皆兵,正猫着腰四下环顾,一回头来不及收住脚步,直直撞在陆歇背上。猛地弹开,“唰”得亮出弯刀,才缓过来是自己吓自己。于是干笑一声,回头看一眼背后,又伸手去摸额头,挑眉示意继续前进。
可刚要抬起手,却被一股力量生生拉住,一拽,两人并排靠在墙上。
墙面冷冰冰,陆歇的手很暖和。
正疑惑,就听不远处一男一女急急走来。
听得出,来者是尽量压低了声音的,男人在说着什么,语气尽是戏谑和威胁,而被他“羁押”来的女人,则正在抽泣。
“小声点!还哭?打死你听见没!”
“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告诉你,能被爷爷我看上,是你的福气。不想与爷爷快活,就把你一并扔进井里去!”
井里?
不要打草惊蛇。
秦苍和陆歇对了个眼色,缓缓跟上两人。
湖岸边杂草丛生,枯朽的草木有人高。男人提着哭哭啼啼的女人在其中穿行,驾轻就熟,显然是“惯犯”。
月光太亮,不能跟得太近。秦苍看来者是人不是鬼,胆子大了不止一倍,摩拳擦掌,和陆歇左拐右避,倒也未曾跟丢。
男人过了草丛又经三、四间农院,一头扎进长满花曲柳的林子,辗转入了一户院落,一个闪身竟然不见了。两人抢步跟上。
院中,房屋早已破败,屋顶瓦片掉了七七八八,房梁更是直露在外,蛛网密布。院落外靠近窗户一角,一个用竹草搭制的凉亭倒十分扎眼,过于崭新。
二人方向一致,缓缓进入亭中。亭内有一石制八仙桌,旁处并无椅子。陆歇四下看看,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向桌沿驱动内力。下一刻,就听“嚯”得一声,石头桌板打开一条缝,再驱里,桌板缓缓敞开。
桌下竟然藏着一口宽大的老井。
两人对视点头,沿旋梯而下,内里灯火通明。
秦苍感觉很不好——直接入敌营未免太过冒失。这种错,一辈子犯一次就够了:极乐阁里被人瓮中捉鳖的感受自己实在不想再经历。可身前的陆歇倒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按说他的性格不该如此不谨慎,或是他认为并不会有危险?
老井内部自由洞天。
下了旋梯,光线更盛,是个腔舱。
洞舱不小,横向能并行五人。纵向最低处也足有两人高,加之之前旋梯高度,洞舱底距头上的地面该有近两丈还余。洞舱两侧每隔几尺凿有洞窟,洞窟内盛放烛火,只是盛放烛火的器皿怪异——走兽头骨,狰狞。烛光摇曳,除了井口,应该还有其他通风系统。
显然,地上亭子虽新,整个“据点”却是很有些时间了。
腔道很长,像巨蟒经过,留下逶迤。腔舱两侧没有人,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出现过一次后就消失了。巨大的腔穴形成一个“喇叭”,也是最好的监控系统:任何轻微的声响都可轻易叠加至整个空间,滴水若涌泉。秦苍和陆歇尽量轻声往里走,以免被发现。
即使跟着陆歇,秦苍心里仍不免七上八下。有暗器吗?有埋伏吗?还往里深入吗?命是自己的,怎能安然交于别人做主。几次跟陆歇挤眉弄眼表达意思未果,此刻也是进退维谷,只能绷紧肌肉神经,应付突然降临的攻击。
左侧,腔道继续深入;右转,出现一个相对独立的腹舱。
突然降临的攻击并没有出现,出现的是声音。
衣服布料撕裂的声音、男人的笑声和女人的抵抗。
想也知道里面的情况,秦苍上步就要冲进去。却腹部一疼,被陆歇拦腰拉下来压在墙上,一手就给捂住嘴。看对方停止挣扎了,眼睛扎巴扎巴,陆歇才松了手。
“你干嘛?”秦苍惊怒,依然下意识压住声音:“强抢民女,犯法!”
“等等。”陆歇轻轻比了个“嘘”的手势。
秦苍焦急,随时准备冲进去。可突然就听见里面女人说:“三郎,可是真的恋上了哪个小妖精,要负了奴家了?”
三郎?
“怎么会?你可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负了谁也不能负了你。”
八抬大轿?
秦苍挑挑眉,吞下一口吐沫,一阵汗颜。两口子?真是……好雅兴。
又抬头看一眼身前蹙眉的男人,用眼神问:你怎知道?
“待我将那些女奴卖出去,又能赚上一票,穿金戴银都由你。”
“可是三郎,我还是怕。那女人一看就不好惹,也不知什么来路,咱们帮她做的可是掉脑袋的营生。”
“怕什么?这么多年了谁来查过?这地方隐秘,况且,闲杂的人也都被吓跑了。”
还是垄断营生。
接着屋内又一阵污言秽语,两人耳鬓厮磨的喘息声越来越大。
秦苍虽说长在红粉之地,过硬的却也只是理论知识,从没这么近的亲历过别人的床笫之私。此时腰际又被陆歇紧紧环抱,瞬间觉得脸上火辣,下意识就用双手捂住耳朵。
衣袖摩擦,划出声音,在洞穴里十分明显。
舱内的亲昵瞬间停下来:“谁!”男人大惊。
早就该动手了,倒像是我们做贼一般!
秦苍用力就要往屋里冲,一句“你奶奶我”正要脱口而出,不想腰间又是一紧,差点给憋回去一口气,陆歇的手再次压住了自己的嘴。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秦苍愤怒,睁大眼睛瞪着陆歇。
陆歇面上并无变化,只是一双眼睛深如潭水,静静看着身下的女子。看女子不再冲动,捂在红润润唇上的手轻轻上移,覆在了澄澈的眼睛上。
世界黑下来。接着秦苍感到侧脸一阵热气,就听得耳边一声猫儿叫。
“喵——”
“又是猫,这地方阴邪的很。”
接着,交缠的声音继续。男人的奋不顾身,女人的啜泣叹息。秦苍眼睛看不到,身体动不了,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可声音压根盖不住。她不知道陆歇究竟有什么计划,害怕自己莽撞会坏了对方的打算。于是咬紧下唇,不开口,一小会儿,就憋得满脸通红。
哪有什么计划,陆歇根本就是假公济私。他看着怀里小小的女子被束得不得动弹,却依旧相信自己、依附自己、不做声响,感到很是满意。又见手掌心传出的热度愈发滚烫,被覆在掌下的睫毛一扇一扇挠着手心痒痒,露出的小口微微张开,就想,不知它是不是柔软温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