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几个宾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因为典籍中确实有这么一句。
可是,下句到底出自何处?
那个儒生性格直率,不喜卖弄,爽快地说道:
“下句化用刘希夷《代悲白头翁》的诗文原意——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刘希夷?
这是谁?
翻遍记忆,薛牧始终想不起来刘希夷到底是哪个朝代先贤,他只知道白居易的《卖炭翁》。
根据语文老师的课上科普,诗王白居易是中唐诗人,恐怕这个时候他的父亲都还没出生呢。
有人心生疑惑,拱了拱手,问道:“这刘希夷是何人?”
“本朝进士。”
那儒生扬起下巴,看上去颇为兴奋,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听完解释,中年汉子眉头一皱,略作思考,大声辩驳道:
“不做数!这刘希夷哪里能跟先贤大儒相比,还是等他成为文坛领袖再说吧。”
闻言,儒生的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不等张茂林开口辩解,他率先质疑道:“莫非阁下输不起,想要靠强行诡辩,来混淆视听?”
“嘿,某自认交友广泛,无论是当世大儒,还是后起之秀,都略有交情,这刘希夷到底是何猪狗?实在没听说过!”
说着,中年汉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那豪迈的架势,就像是谈及畜生一般。
“瞎驴生!爷就是刘希夷!”
儒生气急反笑,趁其不备,一把提起装冰块的陶罐扔了过去,砸得那人满脸血渍。
文人相轻,这是个恒古不变的道理,任谁被当面羞辱了,也要报复回来,否则念头不通达。
刘希夷初次参加科举考试,直接高中进士,如今“守选”在家,一边领着高额俸禄,一边等待吏部分配官职,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无端遭人贬低,不打得那中年汉子生活不能自理,他都没脸去做官。
“跪下道歉!不然,爷弄死你!”
“希夷兄,吾等来助你!”
张茂林心中狂喜,认真贯彻痛打落水狗的人间至理,赶紧呼朋唤友,带头冲了过去。
混乱继续扩大,杯盏、软垫、桌凳……各种各样的物品满天飞,对他们来说,似乎什么东西顺手,那就用什么!
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倒是让薛牧长了见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读书人不仅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而且战斗力也很高。
万幸,这群人不是疯狗,一些安心喝酒的宾客,并没有受到波及,几个侍女见局势变得混乱,急忙跑去找郑都知,询问她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处理。
私闺中,几叠屏风挡住了旁人窥探的目光,水汽袅袅而上,混杂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此刻,郑娘子坐在浴床上,左手端着一杯温好的乾和葡萄酒,而贴身侍女侍立在一旁,为她浇水擦抹身体。
几滴水珠溅落至白皙的香肩,然后快速消失了,就像雨入池塘一般,毕竟,它们本就同一种色调。
“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塞骋喽罗!手执六寻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她右手拈起琉璃杯,小指微微翘起,唱起了一段教坊曲。
“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本来气势如虹的曲调,在郑娘子口中,却变得温柔娇媚,多了几分俏皮,少了几分肃杀。
一段罢,唱腔未停,她举起琉璃杯,正对着燃烧的红烛,问道:“觥录事,可还能入耳?”
“娘子色艺双绝,试问长安城哪个郎君不想成为您的入幕之宾?”贴身侍女笑着恭维了几句,又道:“听到这吴侬软语,阿奴突然想去江南游览一番了。”
色艺双绝,所言非虚。
想要成为都知,真的不能只靠皮相,必须诗词书画样样精通,还要熟练掌握各种乐器,比如琵琶、横笛、五弦……
“先不说这个了,你觉得我该请哪位郎君进来?”
说完,郑娘子笑了笑,脸颊两侧浮现出的那对酒窝,用再惊艳的诗词去赞美,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