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气氛沉滞而凝重。
面对油盐不进的年轻后生,邵老爷子有些动了肝火,“陈先生这话未免太过分了,我外孙女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可以随便摆弄的物什!”
“啪啪啪——”
年轻后生鼓起掌来。
“邵家是书香门第,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老先生的风骨峻峭,令陈某甘拜下风。”
他唇畔扬起笑意,“所以,邵老先生的意思,是我陈家不长眼,活该做了金家的绊脚石,我爸呢,也怪他识人不清,养出像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中了金家的美人计,把他跟陈家白白搭上了。”
邵老爷子瞬间哑声,浑身躁得慌。
他求情再委婉,依然掩盖不了金家的罪名,倘若不是女婿起了贪念,故意引诱陈父迷上赌石,对方也不会落得个跳楼身亡的结局。
如果没有档子事,眼前这个年轻蓬勃的优秀俊杰会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走上一条尽是鲜花与掌声的坦途大道,而不是将三年最好的青春葬送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之中。
邵老爷子低声下气,“陈愿,算是老头子求你了,金家如今遭到重击,我那女婿,又成天不见人,大约是废了,日后翻不起什么风浪。你,你就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小姑娘。”
陈愿垂着眼皮,玩着扶手的雕花。
“这样吧,老头子答应你,立刻送她出国,这辈子不准她回来。”
邵老爷子咬了咬牙,“我会没收她身上的所有财产,只给她准备五千美元,让她到国外重新来过,靠自己的双手挣钱生活。”他有心想要添上偶尔接济的条件,但又怕对方觉得他过于仁慈,不符合报仇的标准,邵老爷子只能狠下心。
陈愿做出了反应,他笑得邵老爷子头皮发麻。
他说,“何必麻烦?让她净身出户,到我身边挣钱不就行了?如此一来,看在亲家的面子上,我也不好赶尽杀绝。”
亲家?
这家伙是要娶他的小姑娘回去日日折磨?
邵老爷子脱口而出,“不行!”
嫁给豺狼虎豹,下半辈子能有什么盼头!
“不行?”陈愿挑眉,他随即起身,揽住了扶手的西装外套,彬彬有礼道,“那很抱歉,看来这次的谈话不太愉快,我跟老先生注定达不成共识了。”
邵老爷子急了,顾不得什么仪态,急急忙忙扯住人的胳膊,“你先坐,先坐,咱们再好好谈谈!”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俱是公理。”陈愿回头,目光深邃,“邵老先生,虽然立场不同,但看在我曾经是您学生的份上,请老师也用自己的良心,稍稍理解我。”邵老爷子声名在外,偶尔被戴大校长聘请,开一门国画选修。
当时的陈愿还是大一的学生,偷偷暗恋着大众情人,一听心上人的外公开课,二话不说黑了室友的名额。
好学生的骨子里刻着本分与规矩,他第一次干坏事儿,紧张得脑袋发晕,掌心捂出了一层粘稠的汗,好在室友没有怀疑他,陈愿忐忑去上了国画课。
邵老爷子慈祥和蔼,被学生们簇拥在中央,他远远看着,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他与爸爸相依为命,爷爷奶奶很早便过世了,外公外婆跟着大舅搬家离开了,多年没有音讯,陈愿从泛黄的老照片里,捞起一段还算茂密充沛的童年记忆。
十八岁的陈愿有些贪心,尽管他跟金二小姐八字还没有一撇,他内心已经将未来打算好了,要把邵老爷子当成自己的亲爷爷一样爱戴。
室内响起邵老爷子无可奈何的叹息,老人家仿佛想通了什么,又好像下定了决心。
“陈愿,金家欠你一条命。”邵老爷子嚅动嘴唇,“……我是那畜生的老岳丈,也算是一家人,如果可以,那就用老头子来抵债吧,让事情到此为止。”
陈愿脚步微顿。
“咔嚓。”
书房的门开了。
金二小姐凝视着他,她的相貌极致浓丽,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那一抹浓烈风情,红唇弯起讥诮的弧度。
“陈愿。”
她连名带姓地喊,用最缠绵悱恻的语气轻蔑他。
“你再有本事,也就配在老人家的面前逞一逞威风了。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我外公年纪大了,心脏不好,经不得吓唬。”她笑容一冷,“如果因为你的缘故让我外公受到什么伤害,相信我,我能干出比你更加疯狂的事。”
在剧情中,邵老爷子的死亡原因略有蹊跷,琳琅猜想,也许老人家是为了保住她的外孙女与邵家,甘愿舍弃自己。毕竟当时陈愿复仇心切,赶在拍卖会之前,早早爆出了邵家的事,邵老爷子没挨几天便去世了,真相无从探究。
“走投无路的人,多得是鱼死网破的法子。陈少爷如今春风得意,有大把的钞票,有大好的人生,想来不愿意让自己在阴沟里翻船。”
陈愿滑下镜框,棕色马甲裁出紧窄的腰身。
“金女士威胁我?”
琳琅理直气壮承认了,“可不是嘛?”
纤细的手指抬起,陈愿拇指并拢食指,捏住金丝细框,摘下了眼镜。呈现在琳琅面前的,是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眸,眼角下缀着淡薄的泪痣,没了斯文败类标配的金丝眼镜,陈愿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人畜无害的好学生。
然而长辈在场,他百无禁忌,掌心朝内,一把托住琳琅的后背。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着。
琳琅想了想透视眼的功能特性,觉得男主此刻可能是在耍流氓,可惜作为正常人,她没法拿出有利的证据。
“陈某,随时恭候金女士的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