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邵小舅妈转头见着了旁边壁咚的一对儿,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当初金家失势,邵老爷子非要把外孙女接回邵家,大家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装着不满情绪。
邵小舅妈对琳琅敌意最深,一是这个外甥女颇受公公的喜爱,又有天赋在前,衬得她儿子跟个不开窍的废物似的。二是对方风头太盛,年纪轻轻接任金氏翡翠的执行官,被她想都不敢想的豪门公子哥儿排着队追求。
女人的嫉妒心作怪,邵小舅妈处处针对琳琅。
尤其五年前琳琅突然不告而别,陈愿造访邵家更加频繁,每次俱是不欢而散,邵小舅妈对外甥女的愤恨达到顶峰。
邵家人惴惴不安等着陈愿的发怒。
诡异的是,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陈愿竟跟老爷子成了忘年交。
陈愿主动示好邵家,京城家族闻风而动,一时间邵家门庭若市,隐隐要恢复昔日的荣光盛况,邵家人走路都在飘。
丈夫每天喝得红光满面回来,常年被富家太太冷落的邵小舅妈也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夫妻俩想着,趁着财神爷跟老爷子的交情正好,干脆借他的人脉与关系重开倒闭的画廊,自己的事业上去了,那才叫真正的风光。
邵家人心里头清楚,陈愿之所以答应那么爽快,全是看在琳琅的情面上。
如今正主回来了,邵小舅妈好死不死得罪过人,可不就尴尬了?
众人更明白,比起菩萨般温柔无私的金大小姐,金二小姐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士,任由他人借着自己的名头喝汤吃肉。
果然,金二小姐淡淡瞥了邵小舅妈一眼,面无表情推开了财神爷。
“我跟医生说会话儿,你别跟来。”
陈愿于是候在原地,手掌抚平了衬衫的折痕。
邵小舅妈被琳琅那一眼瞧得心慌得很,担心自己锅里的肉没煮开就跑了,忐忑不已地问,“陈愿,那画廊的事怎么样了?上头通过了吗?”
五年的时间让金二小姐一改之前的华艳浮荡,性情冷淡,形成生人勿近的气场。而陈愿与之相反,他隐藏暴戾,收敛阴郁,用瘦弱的躯体与文弱的微笑欺世盗名,捏造出一张愈发彬彬有礼的面具,人人争相与他交好。
年轻男人面庞清俊,身体孱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人吹跑。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圈红得厉害,“抱歉,让你见笑了,我本不爱哭的。”
邵小舅妈顿时羡慕琳琅,心里又想,如果她长了一张金二小姐得天独厚的美人脸蛋,她也能将这些公子哥迷得团团转。
年轻男人指骨修长,徐徐地扶起滑落的镜框,慢条斯理地说,“碧姨,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因为你们之前经营不善,让管理者有了阴影,文件迟迟未批下来。”
“那、那怎么办啊?”邵小舅妈揪起一颗心,他们为了重开画廊,前前后后扔了三百万进去,只差最后一道官方许可的手续,她不禁抓住陈愿的胳膊,“陈愿,你可得帮我们想想办法,不然我们夫妻的棺材本都要打水漂了。”
陈愿冲她笑了笑,手指玩着镜框。
“碧姨你放心,只要我们是一家人,一切都好说。”
什么一家人?
邵小舅妈呆了呆。
陈愿叹了口气,跟不聪明的家伙说话就是费力,非要将见不得光的交易放在明面上,增加暴露的风险。
“琳琅回来了,我打算追她,如果可以,我想娶到她。碧姨,看在我这三四年对邵家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请你帮我一把,好让琳琅不再抗拒嫁给我。”
中年女人一听,心里很不舒服。
这是向她讨债来了?
邵小舅妈曾经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只可惜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家道中落,生活拮据,饱受欺凌,从此她的心思不在读书正道,反而放在了钓金龟婿的身上。
邵家清贵却不富贵,邵小舅妈常常怨天尤人,养出了市侩而斤斤计较的性子。
像邵小舅妈这类人,习惯接受他人的好意,一旦别人让她帮忙,绝对避得远远。
然而,她的对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碧姨,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种恶心又憎恨的目光,我真的很记仇的。”陈愿轻笑,“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外甥女有言在先,我想把整个邵家拉入地狱。希望你明白,我是做生意的,有利可图方是本色。”
邵家是她最后的退路,他担心摧毁之后,两人的结局再无回旋余地。
她太狠了,每一步都捏着他的分寸。
见人惨白了脸色,陈愿又温柔道,“你放心,不帮也没关系。只是,我个人向来对投资跟人情分得很清,白白吃了我的,迟早得给我吐出来。碧姨今年四十七岁,不是三岁,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总有人惦记着天上掉馅饼,当他们伸长脖子去吃,浑然不知身后多了铡刀,随时准备收割他们的廉价命运。
“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
琳琅回来,目光诧异。
“我跟碧姨讨论,今晚接风洗尘,给你做什么菜好。”陈愿敛起了方才威胁别人的丑陋嘴脸,眉梢微低,“五年了……你口味变了吗?”
人的性格变了,那么她对男人的喜爱标准也变了吗?是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还是阳光开朗毫无城府的小奶狗?
他试探得不动声色。
“不用了,我跟别人约好了。”琳琅轻描淡写打发了人。
陈愿没有再说什么,含蓄又隐忍地表白,“那我们改日再吃。”虽然说得风轻云淡,陈愿内心并不平静,指尖摸上领带,烦躁得想发泄一通,理智大于情绪,他又克制地放下。
当初琳琅一走了之的决然把陈愿吓得一病不起,自那日以后,他后悔得无以复加。陈愿总是在想,如果他再收敛一点,约束一点,让言辞与锋芒不至于太过伤人,或许她不会离开。
琳琅用五年的失踪向他证明,只要她想逃,她就能逃到天涯海角,逃到一个他永远都无法找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