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6:04:59
“
《骑士厅》
光线朦胧幽暗,
皇帝和廷臣已进入厅中。
司仪官:
我的老差事是为演戏报幕,
这装神弄鬼勾当真难为我;
一切都如此地混乱和荒唐,
想合理解释准得把头想破。
椅子、凳子一一都已备齐,
陛下的座位应该正对墙壁;
这样他能舒服地欣赏壁毯:
毯上绣着伟大的古代战役。
大臣长老在这儿坐成一圈,
无背长凳密密地挤在后面;
在这招神请鬼的阴森时刻,
情侣仍有情侣依偎在身边。
成,大家已经按礼仪入坐,
已准备好,请幽灵把形现!
(大喇叭吹响。)
星士:
一场好戏马上就要开场,
皇上有旨:墙壁快退到两旁!
再没障碍,魔法好就此施展:
壁毯消失了,如被大火席卷;
墙壁裂成两半,一齐转向后面,
变得像座戏场,场景异常深远,
冲着我们射来神秘的亮光,
这会儿已该我去舞台前方。
糜非斯托(出现在提词人的小洞里。):
从这儿我希望获得众人的青眼,
悄声耳语乃是魔鬼的口才特点。
(冲着星士。)
你老兄精通星座运行的节奏,
我的悄悄话自然也能理解透。
星士:
展现这儿的一切,全靠法力:
一座古老的庙堂,宏伟无比。
一行一行排列着粗大的圆柱,
活像当初阿特拉斯把天扛起;
它们两根便可支撑一幢大厦,
全部一起足以托举大山一匹。
建筑家:
古典风格!意即臃肿而笨重,
我真不知该怎样来将它赞颂。
粗糙叫高雅,笨拙称伟大。
我情有独钟的却是轻灵挺拔。
尖峭的拱顶能使人神思飞驰,
这类建筑总令我们心向上帝。
星士:
怀着敬畏迎接这吉日良辰,
用魔术的咒语束缚住理性;
让远古奇异而大胆的幻景
自由自在地向着我们靠近。
张大眼睛满足你们的渴望吧,
正因为不可能所以值得相信。
(浮士德从另一侧登上台口。)
头戴花冠、身着法衣的异人,
正将已大胆开始的奇迹完成。
跟随他从深渊中飞出来宝鼎,
鼎里似乎已飘出阵阵的香氛。
他振作精神,祝福伟业成功;
从此以后只可能是一帆风顺。
浮士德(庄严地。):
请允许我以你们的名义,众母,
你们永远孤独却又群居的女神,
无涯之境的主宰。生命的意象
围着你们头颅飘荡,却无生命。
在那儿活动着似曾辉煌的一切,
为求永恒。你们分配光和伟力,
或给白昼晴空,或给夜晚穹顶。
有的人生活得淡泊而又安宁,
有的人被大胆的魔法所吸引:
后者才获得人人渴望的厚赠,
充满自信,让奇迹当众发生。
星士:
闪光的钥匙刚碰着宝鼎,
厅内立刻弥漫袅袅烟雾;
它们如同祥云冉冉飘来,
聚集复分散,舒卷自如。
快瞧这召唤幽灵的杰作!
它们一边游荡一边奏乐。
无名的音响涌溢自空中,
一起汇流成绝妙的乐曲。
列柱和三陇板也在鸣响,
我相信整个神殿在歌唱。
烟雾下沉处,踏着节拍,
轻纱中走出英俊少年郎。
我在此住嘴,无须道他的名讳,
美少年帕里斯谁不认识、钦仰?
(帕里斯走到台前。)
贵妇人:
哦,瞧他青春焕发,满面红光!
贵妇人二:
像一只鲜桃,充满甜蜜的汁浆!
贵妇人三:
瞧他的嘴唇,线条细腻又丰盈!
贵妇人四:
你恨不得捧着这杯儿猛吸猛吮!
贵妇人五:
他真太漂亮,虽说还不算高贵。
贵妇人六:
还该多点儿矫健,我这么以为。
骑士:
我只觉得他像是个牧童,
丝毫看不出王子的雍容。
另一骑士:
可不!光着膀子小青年倒漂亮;
须穿上盔甲才显得出男人本相!
贵妇人:
他坐下了,姿态大方、舒展。
骑士:
坐在他怀中,你准称心如愿?
另一贵妇人:
头倚着胳臂,多优雅的姿势。
内侍:
这样没坐相,实在是太放肆!
贵妇人:
你们男人对什么都吹毛求疵。
内侍:
当着圣上哪能这样摊开四肢!
贵妇人:
他只是表演!自该旁若无人。
内侍:
就算表演,也得守宫廷礼仪!
贵妇人:
睡眠温柔地控制了美男子。
内侍:
他已经在打鼾;真自然主义!
年轻的贵妇人(着迷地。):
圣香中混合着什么芬芳气息,
我感觉神清气爽,沁人心脾?
年长的贵妇人:
啊!一缕芳馨直入心灵深处,
芳馨来自他的身体!
年老的贵妇人:
这是生长发育之花,
变作香膏形成在少年体内,
将气息散布于周围的空气。
(海伦上场。)
糜非斯托:
这就是她!对她我感觉冷漠;
她美是美啊,却不能打动我。
星士:
这下子我叫再也无所施展,
身为正人君子,我可坦言。
美人到来,只恨我没如簧妙舌!——
对于美貌,从来都要百般颂赞——
它青睐谁,谁都会陶醉销魂,
它属于谁,谁就会幸福无边。
浮士德:
我还有眼珠么?我心灵深处,
美的甘泉已经在喷涌不息?
恐怖旅程带来幸福的收获。
过去的世界何等闭塞、空虚!
自我成为美的祭师,它变了,
变得坚实、持久、富有价值!
美啊,啥时候我要再离开你,
我将丧失掉生存的呼吸能力!——
从前,反映在一面魔镜当中,
这完美的肢体也曾使我迷醉,
可那只是这美人的虚影而已!——
你才是真美啊,我要献给你
全部的生命力,全部的激情,
以及渴慕和爱恋、追求和痴迷。
糜非斯托(从提词箱中。):
控制住情绪,别离开角色!
年长的贵妇人:
身材魁梧、匀称,只是头太小。
年轻的贵妇人:
快瞧那脚!真叫粗大的不得了!
外交官:
这样的贵族小姐我曾见过,
觉得她很美,从脑袋到脚。
廷臣:
她踅近那酣睡者,狡黠而温柔。
贵妇人:
站在纯洁少年旁边,多么丑陋!
诗人:
她的美丽将他照耀、辉映!
贵妇人:
恩狄弥翁与路娜,与画不差毫分!
诗人:
完全正确!像女神从天降临,
俯下身来吸吮他呼出的气息;
真羡煞人!——还吻他!——幸福绝顶。
侍女头儿:
大庭广众!太不成体统!
浮士德:
给了这小子太多的恩宠!
糜非斯托:
静!安静!
幽灵干啥就让她干啥。
廷臣:
她轻轻儿溜开;他苏醒啦。
贵夫人:
她回首望他!这我能想象。
廷臣:
他惊讶,奇迹竟出现在自己身上。
贵妇人:
可她不觉得,眼前出了什么奇迹。
廷臣:
她从容地向着他转过身体。
贵妇人:
我已经发现,她比他经验老道;
这种场合男人们通通都很愚蠢,
他还相信,是第一个把她弄到。
骑士:
得啦吧!她秀丽而又端庄!
贵妇人:
破烂货!我说她一副贱相!
侍童:
那个小子,我真愿把他替换!
廷臣:
堕入这样的情网,没谁不愿!
贵妇人:
就算她是金珠宝贝,
众手捏拿也会褪色。
另一贵妇人:
从十岁起,她已全无贞洁。
骑士:
瞅准时机,人人各取精华;
眼下我就抱紧这败柳残花。
学究:
她我能看清楚,可得坦白承认:
我怀疑啊,这确是海伦的真身。
眼前的景象常诱使人想入非非,
我最坚信的是写在纸上的诗文。
我在书中确实读到:美女海伦
为特洛亚的老爷们儿特别欣赏;
我觉得,这儿的情形也是一样,
我已不年轻,却仍旧把她迷上。
星士:
不再是少年!是一位英雄
抓住她,她难以挣扎反抗。
他使足臂力将她高高举起,
大概要掳她去远方?
浮士德:
大胆狂徒!
你竟敢!你听着!站住!太无礼!
糜非斯托:
是你自己搞来的呀,这幽灵闹剧!
星士:
再说一句!根据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想把这出戏称为《掳走海伦》。
浮士德:
什么掳走!难道我不在这里!
难道我手中不握着这把钥匙!
是它带领我闯入那寂寥之境,
踏平惊涛骇浪,回到这陆地。
我在此扎根!此乃现实世界,
精神可以与幽灵在这里较量,
努力把伟大的双重王国安排。
她离我多远,就能靠我多近。
我若救她,她会加倍将我爱。
干吧!众母,众母!允许我!
谁认识了她,没她再不能活。
星士:
你干啥,浮士德!浮士德!——
他使劲抓住她,她形象变得虚幻。
他掉转钥匙去打年轻的帕里斯,
一碰到他——完蛋啦!全完蛋!
(一声爆炸,浮士德倒在地上。
幽灵们化作青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