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艘船航行时,远看寂静无声,实际上,当人真正身处其中的时候,就会发现里面没有想象中那么安静,船身摇晃的厉害,船舱里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经过漫长岁月打磨后,船身已经不再坚固,随时都会崩溃肢解。
似我这样的旱鸭子,在这里面就比较吃亏了,在冲出船舱的过程中,伴随着楼船的摇晃,整个人像个醉汉似得,来回摇摆,最后一个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反倒是平日里最不堪的老白,在经过最初的摇晃后,立即适应了下来,步态稳健,如履平地,过来将我扶起,用手拍了拍我的大腿,笑道:“两腿蹬的这么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咽气呢,放松一点,有句话怎么讲来的,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这不是你们道家的说法嘛,你可是张先生的亲传弟子,算是个正经八百的道士,怎么遇事反倒不如我这个大老粗了呢?”
“我呸!”
我狠狠吐了口嘴里的血腥和腌臜,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正在咽气呢,话说的这么难听。
不过我也清楚,老白这是教我在船上的生存之道呢,这种楼船可不是现代的游轮,再加上这不正常的环境,在里面太遭罪了,没点功夫还真不成,若不是有这一茬,我都忘了老白这孙子把五花八门的绝技学了个遍,以前在秦淮河上做小厮,把黄花大姑娘扛在肩膀上往客人的船上送,船头船尾腾挪跳跃,有一身好水上功夫。
当即,我尝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果不其然,如果腿不紧绷,身躯柔软,任由身体随着这船身而摇摆,就不再摔倒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我们渐渐适应了突然开船带来的种种不便,来到了甲板上。
这船来时犹如龟爬,慢慢吞吞,如今离去,速度反倒是快了很多,就这片刻的工夫,已然离岸边有一道距离了,因为船速快,下方的水银也不再平静,楼船所过,水银飞溅,尤其是船头撞角的位置,水银高高飞起三四米,可也不知怎的,就是溅不到船上,一股脑儿的被撞角上方的兽头雕像给吞进了嘴巴里,最后又从眼睛里滚落出来,犹如那青面獠牙的兽头雕塑正在流泪一样,看的人啧啧称奇。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老白轻叹一声,眼巴巴的望着墓道的方向,无奈道:“可是现在即便我们回头了,恐怕也没机会了吧?”
张歆雅大约是被船晃的实在难受,弯下身子“哇哇”呕吐起来,半天也不见肚子里有什么货出来,全都是口水和胃里的酸水,眼泪汪汪的,我看着都觉得难受,兴许是她肚子里正憋着一团火,刚刚干呕完,立即起身照着老白的小腿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没好气的说道:“咋的啦?后悔了?后悔你别来呀!”
这姑娘素来不给老白面子,斜着眼睛看着老白,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来这里,不就是怕我老舅醒来以后,得知你袖手旁观,把你赶出真武祠嘛,到那时,那位黑苗土司追杀过来,看看谁能救你!
搁平时,只怕这二人少不得一番斗嘴。
不过这次老白难得的没有回应,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船舱。
我轻轻推了张歆雅一把,示意她这话说的过了,老白这人一身臭毛病是不少,但哥们朋友真的置身生死境地下,他绝对二话没有。
这仅是一次小小的拌嘴,平日里似这样的闹剧在真武祠里无时无刻不再上演,但从没有一次像这回这么……沉默!
我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这座地下遗迹,太过诡异了。
水银海,无人船……
这都是完全颠覆人认知的东西,我们身在船上,仍旧不知这艘船是如何在无人驾驭操控的情况下航行的,也无法阻止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和无力感让每一个人都焦灼不已,情绪非常暴躁与激动。
甲板上待了片刻,没有任何发现,我们只能再一次返回船舱中。
楼船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仍旧在航行,颠簸从未止歇,反而愈演愈烈,就算是鹞子哥都被甩的面色苍白。
我担心他们体力跟不上,就取出一些清水和食物,想让他们吃一点,可张歆雅没吃几口就再一次吐了起来,鹞子哥虽然没有这么激烈,但看他紧紧抿着嘴唇的样子,估计也是在强忍着。
两人都没吃什么,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担心被颠簸的甩出去,二人干脆是挤在船舱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就跟被世道抛弃的流浪汉一样。
我倒是精神的很,也就是船刚刚开动的时候,猝不及防下摔得够呛,但适应过来后就好多了,至少不像张歆雅他们一样,被折腾的面无人色。
睡不着,我干脆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老白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发呆。
我凑了过去,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