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乎我神经过敏,实在是无双眼下的模样太惨烈了一些,衣服上大大小小都是撕裂开的口子,血迹斑斑点点,有些伤口甚至在向外溢血,与我遭遇后表现出来的模样也非常激烈…… 我越想越后怕,本就精气神损耗过度,情绪一旦激动起来,头脑里即刻传来阵阵剧烈的刺痛,眼前一黑,人已经摇摇欲坠。 无双忙上前扶住我,连说道:“哥,我们那边没事的,你别多想。晚上不太平,乱七八糟的没少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我和歆雅姐都料理掉了,还做了一些布置,后来歆雅姐担心你这边吃力,就让我过来看看。” 说此一顿,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笑道:“至于这些……都是皮肉伤而已,来的路上遇见了几个不开眼的,顺手砍了,不过被纠缠着难免磕着碰着,不碍事的。” 听他这么说,我心下稍定,不过喘息依旧有些剧烈,只觉得精神疲倦欲死,缓了缓,说道:“你快去帮茳姚一把,那头有个厉害东西,茳姚怕是抵挡不住,汤贺的尸体现在就是个无主之物,别被那东西劫了道!” 无双有些犹豫,看看我,紧接着又看看汤贺,踯躅不定。 我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大抵是担心我的安危,他性格过于偏执,舍开我其余事情一概不理,讲不了道理的,索性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怒喝道:“速去,不然今儿个一晚上就白忙活了!” “那你等我!” 无双恼的一跺脚,扭头恶狠狠的看着汤贺,一字一顿说道:“照料好我哥,他要是有个万一,我杀你全家!” 说完,他转身冲进黑暗里。 我这才松了口气,苦笑着看了眼搀着我的汤贺,道:“对不住了,我这弟弟说话口无遮拦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今儿个晚上多亏你了,不然我哪还有命在?” “他挺好的。” 汤贺笑了笑,森白的鬼脸上竟透着一股子憨厚味道,特诡异,不过他似乎不想多说这些,话锋一转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刚刚说了不少话,又踢了无双一脚,稍稍缓过来的体力消耗一空,此刻我两腿都在不停的打摆子,俨然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是跑不远了,于是抽回了汤贺搀着的胳膊,一屁股坐在树下,轻声道:“稍稍休息一会吧,我得缓缓,真的撑不住了……” 汤贺在我身旁蹲了下来,犹豫了一下问道:“所以,咱们这事儿就算成了?” 我微微摇头:“如果没那树阿婆捣乱的话,只消再过片刻应该就算是大成了,被横插一杠子打断,应该还差了点火候,且看看吧,无双去了,再加上茳姚,应该能保住你的尸身,天亮之前你必须入主尸身,如此一来,那尸身就算是有主之物,这山里的东西也不敢随意就上来捋胡须,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从阴蛇脉上汲取力量了,速度会慢很多,好在离大成一步之遥了,我估摸着……三五日的也该见分晓了!” 汤贺道:“我差不多能感觉到我的尸体有多厉害,确实能和桩井里那些东西一较高下了,回头等我大成了,就是下去干掉那些东西就可以了吗?” “没那么简单的。” 我笑道:“那个煞坑里死人太多了,还都是巨殍尸,最是容易生变,滋养出尸王来,我们斩了一具,但我觉得应该不止那一具,恐怕还有其他的。你汲取了阴蛇脉的力量,能镇得住寻常的巨殍尸,却镇不住尸王,它们纵然斗不过你,可在自己的窝里辗转腾挪和你周旋却不在话下,怕是有的消磨呢。” 汤贺点头应下。 缓了这片刻,我稍稍提起了些精神,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吧,咱们先回去吧。” 汤贺忙上来架起了我,我没拒绝,没了他我着实没办法单独行动。 当我们再度折返回去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茳姚腾空掠杀,长袖飞舞之间,当场扫翻了那树阿婆,阴奴眼疾手快,忙赶过去抱住那树阿婆的腰身,将之纠缠的一动不能动,随即无双跨步迎了上去,“噗”的一刀斩下了那树阿婆的脑袋。 这明显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行尸,被斩掉后状况也和寻常大粽子不大一样,尸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了下去,皮肉也变得越来越黑,最后“滋滋”腾起了袅袅青烟,皮肉骨骼渐渐亮起红光,如被烧红的石碳一样,眨眼间肉身就被焚的干干净净,成了一层一指厚的黑灰,山风一过,黑灰被吹散,就此了无痕迹。 茳姚好似受伤了,精致的面孔看起来隐约有点透明感,恼恨的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作大死了你,老娘迟早被你害死!” 语落,化作一道黑雾钻入风铃里,不见了踪影。 我看了天色,天亮在即,顾不得其他,忙对汤贺说道:“快,快入棺,一切按照我和你说过的来做!” “好,我这就去。” 汤贺迟疑了一下,又道:“过了今夜,怕是没机会再和你说话了,我虽然信你的为人,可还是得说一句——我做这些,就是为了老婆孩子,你一定要保证唐景翰做到他承诺的事情。” 我郑重道:“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绝对不会让他把说出的话又坐回去!” 至此,汤贺放心了,“哧溜”一下钻进洞穴里,不见了踪影。 我知道,一切至此算是尘埃落定了,尸体成了有主之物,其他东西也该消停了。 可我却没法子放松下来,看了眼连连喘着粗气的无双,忙说道:“还不是歇着的时候,再辛苦一趟,和我去找我师父,他遇到了许多金甲尸,我担心出岔子。” “哐啷”一声,无双将陌刀栽在地上,上前扶着我在洞穴口坐下,又伸着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确定汤贺已经入棺,这才笑着对我说道:“你就别操心那些事情了,刚刚我和那个东西搏斗的时候,对讲机里有了音讯,鹞子哥和我一样,也是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料理了眼前的事情以后,就匆匆赶过来找你了,路上撞见了张先生,那些金甲尸已经被张先生斩了,不过张先生担心你的情况,心急如焚下,全然放弃躲闪,受了点小伤,问题不大,他们现在已经往这里赶了。” “都乱了啊……” 我闭目回顾了一下今晚的状况,简直是处处起火,鸡飞狗跳,沉吟一下,问道:“其他人呢?小稚和歆雅她们怎么样了?” “都安全着呢。” 无双指了指洞穴,道:“大头儿的眼睛都盯着这里呢,想劫了这具无主的尸体,闹腾我们的都是些不开眼的小鬼,嗅着了活人的味道,不知死活的凑上来想分杯羹,处理起来不难。” 说此一顿,随后他才说道:“不过,听说鹞子哥那边死了个人,就是那个脸上有道疤的黑人,好像名字叫什么……军刀?钻林子里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个小鬼闹他,拍了他三次肩,他回了三次头,然后一下子骑他脖子上,啃开头皮,把天灵盖儿都掀了,脑髓吸得干干净净,简直是活该,在来这之前鹞子哥就和在对讲机里说了这个事儿,当时他还提醒对方别乱跑来着,几个人不听,还嘲笑鹞子哥胆小,然后鹞子哥就没管了,人死了以后,几个人恼了骂鹞子哥,要不是后来那小鬼又冒头了,鹞子哥都打算宰了那几个杂碎……” 我们自己人没事就好,至于那几个人……死多少关我屁事? 我想了想,问道:“这个事儿……付慧城怎么说?” 无双道:“他没吭声。” “心眼是真多,歉也道了,错也认了,就是不改,真以为那几个佣兵能给他撑底气?” 我挥挥手,无奈道:“算了,先别管这事儿了,回头小心着点这茬人就好了。” 说了许多话,确认大家伙都没事儿了,心神一松,就抵不住疲倦了,干脆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无双身上,徐徐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先睡会儿,我兜里有两张护身符,一张贴在我脑门上,一张贴在我后心上,我总觉得我这回窃了阴蛇脉不会这么容易过去,先护住我魂魄再睡,别一觉睡起来魂魄反而被勾到了阴曹地府……”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如同梦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