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老祖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能看得出,他很不喜欢我,大约已经到了多看一眼都厌烦的程度,从始至终表现的都很冷漠,对此我倒是不奇怪,甚至早有预料,两家的过节在那里摆着呢,我的祖先曾羞辱他,将整个胡家的脸皮都踩在脚下狠狠摩擦,他没有如妖墟的其他精怪一样对我喊打喊杀已经很有涵养了,还指望什么热情款待?
不过,它却并不阻止老狐狸跟我说一些隐秘的旧事,甚至是默许老狐狸将一切告知于我,而它则像个泥胎石塑一样坐在轮椅上,眼神有些呆滞、近乎迷离的望着前方暗沉沉的山洞。
老狐狸是个极善察言观色的货色,每说一句话,就会偷偷的看胡家老祖一眼,见状,便放心大胆的将那疯癫狐狸的事情说了出来。
故事,并不是一个新奇的故事,其实就是类似于少年慕少艾、美人爱英雄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的勾栏瓦舍里不知流传下多少类似的故事,只不过相比于那些,这个故事又多了一点夸张的长情,长到已不是人类的寿命所能完成的守望了。
故事的男主人公,正是老狐狸不久前说过的那位家祖,那个吆三喝四、叫嚣着让胡家美女化成人形给他跳舞陪酒的天官。
故事的女主人公,便是那个疯疯癫癫的狐狸了,那是胡家老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开了灵智后起名胡仙儿。
二者之间也没有什么山盟海誓,甚至连爱情都算不上,老狐狸指着自己那黯淡无光的皮毛对天发誓,说那位天官绝逼都不记得胡仙儿这么一号,否则就让自己毛发脱落,变得与现在的胡仙儿一般德性。
整个事情的开始,起源于一次可耻的调戏。
老狐狸也说过,我的那位祖先之所以放弃继续为难胡家老祖,并不是因为他善心大发,而是有不知究竟的因素在内,促使他莫名其妙放弃了看狐狸妹子跳舞的打算。
还是那句话,对于一个踩着兄弟姐妹的尸骨走上巅峰的天官而言,善良和节操这种东西就跟会上树的母猪一样稀罕,既然没办法让狐狸妹子化成人形跳舞给自己看,那……调戏调戏无法化成人形的狐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总归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离开吧?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那位天官在意外撞见了胡仙儿后,立刻将对方拉来谈了一会儿人生理想。
那时的胡仙儿可不似现在这样毛发斑秃、浑身恶臭,它是一只极其罕见的白狐,道行极高,且素来爱干净,采撷山花与山泉日日沐浴,如果不是胡家老祖不肯让路的话,恐怕早已化作人形,成了以为真真正正的狐仙子。
那天官爱极了对方那一身的皮毛,跟撸猫似得一顿狂撸,还说什么“你若化身成人,必是我心头挚爱”之类的骚话,只等撸的过瘾了,随手抓了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花塞进胡仙儿怀里,仰头大笑着离去。
他却是过瘾了,完全没当回事,可胡仙儿却不一样,这是个早已开了灵智,智慧不比人差,且从来没有离开过妖墟,接触过人的狐狸,绝非寻常兽类,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撩拨?
正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对狐狸来说也是如此,她才不管这个人如何羞辱胡家、如何屠戮精怪呢,总之……看上眼了!!
这就是典型的三流恶臭霸道总裁文的典型桥段了,可没辙,好多娘们就吃这一套啊,母狐狸它也是娘们啊,自然是不例外的。
那时胡家老祖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堂堂一代妖王,竟被人呵斥到双手抱头蹲墙角的地步,如此的猥琐的姿势,这让他怎能接受?一听说自己的妹妹看上了仇人,还说让它让路,自己好化成人形去寻那天官,直气的当场爆炸,将胡仙儿给关了起来。
这对兄妹就这么闹掰了。
再后来,不知怎的,妖墟里就出现了一则传闻,说那位天官战死了,就战死在了妖墟,总之人人称快,山野精怪们喜笑颜开。
胡仙儿知道后,终于爆发,强闯了出去寻那位天官,待她回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疯疯癫癫的,疯狂的撕扯自己身上的毛发,说你既喜爱这一身皮毛,我便用这一身的皮毛为你陪葬,再后来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再未出现。
听完这些恩恩怨怨后,我沉默了下去,对那疯疯癫癫的丑陋狐狸生出了怜悯,长叹道:“你本多情人,风流潇洒,飞扬跳脱,恨我却是个痴情种,直把调笑作深情,误了终身。”
老狐狸看了我一眼,也跟着叹了口气。
“那位天官……”
我斟酌着问道:“确确实实是战死在妖墟了吗?击杀他的人又是谁?”
嘎吱!
推着轮椅的老狐狸脚步戛然而止。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竟来到了山洞的最深处,眼前应是这胡家老祖栖居的地方,能见床铺被褥,甚至还有一些书,皆是人用的东西,不知的恐怕还会以为这是一位隐世高人的住所呢。
胡家老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老狐狸立刻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离开之前丢给我一个小心点的眼神,莫要冲撞了他们家的老祖宗。
“不知道,没人亲眼目睹。”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在这空旷的山洞里有回音,有些缥缈。
我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这是胡家老祖在和我说话。
不待我追问,沉默了片刻的胡家老祖自顾自的说道:“只是忽然有了一段流言,不知是谁传出的,就我所知,也无人亲眼目睹,可却传的有鼻子有眼,说那天官战死了,那一夜大雨滂沱,地动山摇,如地震了一般,天空中的雷鸣从未停歇过,流言有一问,如此情形,不是天官在与人交战还能是什么?我虽未目睹,可却感受到了,那一夜这里的地气确实有些不同寻常,蛇鼠等不安。
到底是谁在与天官交战,更无人知晓,在我所知范围内,没人有能力击杀他,不曾与他面对过,你永远不知道他有多么恐怖,我想不出谁能杀他,当时道门各派极辉煌,十位天师并存,便是那十位天师齐出,也未必能留下他。
可我的直觉和判断却告诉我,他应该确实是战死了——天官,有敌!!
而且,敌人应该就在这里!!
当时他来我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