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突然爆发起来,冲着老头低吼。堂堂大男儿,眼里止不住地泪水奔涌而出,眼睛血红着,像头发怒的野兽。似乎,要把自己这些年所受到的冷落、缺爱,一一,从自己亲生父母这里,讨回来。
老太太看到儿子情绪激动失控,又受不住了,开始“呜呜”哭泣起来,“儿子,都是妈妈不好,不该做孽把你送人啊。”
老头,头低得更低了,如果有个地缝,他估计直接钻进去了。
陈利用胳膊肘子捅了捅陆长风,示意他控制自己的情绪,“陆总,过去已不可挽回,还是朝前看吧。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二老,就该值得高兴。”
陆长风发泄过后,就不再继续作声,冷着一双眼,热着一片心,继续听这些,自己本该参与,却从来没有机会参与的过去。
“你的过去,我没有机会参与;你的未来,我还愿意参与吗?”陆长风不禁问自己。
“等到老四老五找媳妇的时候,农村到处都砌起了两三层高的小洋楼,有些外出打工做得好的,小汽车都开回家了。还有些做得更好的,在城里当起了老板,雇了工人,都已经在城里买房安家,把城里当作自己的家,彻底脱离农村了。这些年,农村男娃子娶媳妇,比登天还难,女娃子们,出去见识了世面,心气眼界都高了。条件一般的,至少要求农村有两层楼高的小洋楼,加上彩礼10万。你四哥运气好,家里倾尽全力,还借了五万块钱,才勉强砌了楼房,把媳妇娶进门。而你五哥呢,到现在还光棍一条。”
“农村现在的女娃子,结婚要求条件太高了咧。条件高的,农村有楼房不算,还必须县城有套商品房,有辆牌子不错的小汽车,还得有50万以上的存款。前年,你五哥相亲,女娃子家条件不错,长得也好,就是这样提条件的。你五哥看中了人家,人家嫌咱们家穷,家里兄弟太多,看不上,吹了。”
老头说着,话里行间都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大爷,那农村现在,好像是彻底旧貌换新颜了啊。楼房也住上了,小汽车也开上了。路呢,修起来没有?”
“前些年,都修起来啦。早年间,一下雨,出门一脚泥。现在啊,到处都修了水泥路,连我们家门口,都修的是水泥路呢,再也不用担心下雨了。每年过年,路上,都是外出打工的农村娃,开着小汽车,走亲访友呢。”
老头说起农村,两眼放光。看起来,这么多年城里到处拾荒捡垃圾,也没有留住老头的心。
农村人的根,还是在农村啊。
“要不是待在这里,看哪天有没有机会,能看到老六,前几年,就跟老太婆回农村去了。最近几年,政府鼓励农民种地,每亩地还有补贴、送肥料等。现在种地,也有不少赚头了。还是咱们农村好啊,空气好,自家菜地种的菜,新鲜无害;自家地里种的稻谷,米香着呢;自家地里种的花生,那米饱满着呢;自家地里种的棉花,可比城里的被子盖着舒服多了,松软,透气。”
高兴地说完农村,老头看了一眼老太婆,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既然农村这么好,一把年纪了,还在城里捡什么垃圾,吃苦受累的,环境又差。”
陆长风冷不丁把老头抢白一顿,心里是关心,热的;说出来的话,是冷的。
“唉,主要是你妈,她这些年捡垃圾,得病了,想待在这里,看看自己出生一个月后,再没见过的小儿子。”老头语声哽咽,眼神凄哀,似乎有隐情。
“既然病了,为什么不去看病,还捡什么垃圾?”陆长风听了更来气,就继续语出呛人。
陈利发现不对,“老太太看刚才说话喘气那神色,估计病得不轻。”
“大爷,大娘得的什么病啊,有病,咱们得抓紧上医院治疗。”
“她得的是胃肠癌,医生说已经是晚期,没救了。”老头双手掩面,抱头痛哭,“老太婆,都是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到处捡垃圾,才得的病啊。”
老太太怨怼地看了一眼老头,怪她不该将自己的病,告诉刚相认的儿子,让儿子担心。
陆长风整个人僵了一般,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旁边刚相认的老娘,放佛认识很久,又仿佛从不认识。
而这个既陌生又熟悉,自己本该唤作妈的人,刚认识,就要不久于人世了。
陆长风,就像一尊雕像,动也不动地坐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