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白把张清和带回了长安塾,留下了蓝田的一地鸡毛。
虽然在张清和看来,无异于是从龙潭回到了虎穴。
太浩天白日里依旧是那般浩气常生,钟灵毓秀的模样,灵视里亦然。甚至比这方天外天之外的长安还要干净
——长安中有不少土地上都滋生了轻微的异化。
这很奇怪,张清和却无法深究。
现在到了仲春四月,他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盛,在春风里笑着,然而张清和却是疲累的,甚至说,阴郁的。
蓝田县城里各方盘算的杀戮场中,纵使他掌握过些微的主动权,但是仍旧是被算计的一方,更不要说,一场谋算下来,疑云更多。
诸如江左张家的青云天碧落湖,让他莫名联想到太浩天里的背阴山。
诸如武德星君的面具与令牌,他本是决意丢掉的,然而冷静下来后又决定思虑一番。
诸如太阳星君、五瘟星君、值日灵官那样,已经将人性吞食殆尽,虔诚侍奉着天上仙神的怪物究竟从何而来。
诸如文昌星君……究竟是想杀他,还是要干什么……
一切疑云与近日的负累都使他心湖荡漾起杂音,连带着交织在心湖上空的逍遥游都有点不稳。
这门功诀好似以真意立足,如若他失了鲲鱼化鹏的进取,想来神魂灵性崩溃不过是弹指。
和王执心所得的大道天音一般,信,则种种生,不信,则种种灭。
张清和晃了晃脑袋,压下这些纷杂念头。
李少白没有走,他一路看着这个少年郎瘪着霉头,只当是斩尽了族人尸傀之后,张清和心境有了大起落。
确实不是一个少年郎能随意承受的。
尸傀纵然是怪物,但好歹有人的面貌,况且还是血脉之亲,和李青萝异化生成的邪物不同。
他踱步想了想,在张清和院里的桃树下摆了小桌,手又一挥,铺上两个蒲团。
风吹得百叶簌簌,桃花飘上桌来,李少白不忍动手抚去,他于是招招手,示意正低头沉思的张清和上前来。
“清和小子,你近前来!”
张清和的思维发散被打断,才见着把他送回立命峰别院的李少白不仅没走,反而还安桌落座,笑眯眯地看着他。
“先生这是……?”
“可能喝酒?”
“自然是能……然而……”
“可通文辞?”
“皮毛而已,不敢卖弄。”
李少白生性洒脱,就算在张清和刚入真院时拘谨礼貌,那也不过是想将他留住,此时自然不计较这些繁礼俗节。
“如此矫情,怎么能算作我辈修行中人?来!喝!”
两个精致的玉坛子被摆上了矮桌,一股子神异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是李少白的桃花醉,百年的桃花醉,李少白素袖再一挥,又是两个玉杯到了桌上。
他慢慢将泥封掀开,顿时院里飘飞一阵清灵之气,让张清和神魂一振。
张清和松了口气,看来酿酒的原料并非是秘境邪物的体内产出,单闻味道,是长在十万大山里的灵药,这些灵药,除非开了灵智成妖,乃至于成了堪比上三境的修士的药王,大抵对神魂灵性是并无影响的。
“今天你可是有口福咯!我这桃花醉可不给外人!”
张清和不理会李少白话里的深意,也利落地捧起了酒坛子,就往玉杯里倒。
“言语倒是拘谨,可你还真不客气!”
李少白轻啜一口酒液,看着张清和笑骂道。
“你是守正公的嫡子,想来也颇通文辞,今日我们就以这桃花为题来行飞花令,单取一个桃字,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