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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宁城。
这座位于神迹大陆西南端的城市,是旧大陆亚撒的霸主——联合公国·凯茵在神迹大陆上修建的第一座据点城市,至今已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雨。
为了彰显女王赛菲斯塔西亚的非凡荣光,这座常年被银白浪花簇拥的港口城市又被称为“女王的裙边”。
这座位于新大陆的城市拥有着亚撒大陆任何国家的任何城市都未曾有过的独特风貌。半个世纪以来,无数来自各国各族的开拓移民曾在这里停留和驻扎,使得这里成为了各种形态文化交融的开放之都。
尽管由凯茵建立的新大陆移民局在这里仍占据绝对的霸权,但对大多数的开拓移民来说,这里是公平的起点,是荣誉的象征,是梦想之路的道标,是屈指可数的称得上是“归宿”的故乡。
而最近由凯茵女王颁布的一项新政策,使得这座据点城市的地位变得越发重要。
这项政策的内容是——由凯茵皇家秘法师协会直接负责的秘法学校即将在拜宁建起,并且会接纳任何具有秘法资质的、年满十二岁而不满十六岁的凯茵人,不论贵族或是平民,纯血或是混血。
这项前所未有的政策不仅在新大陆,并且在整个亚撒大陆上都引起了轰动。
古往今来,秘法的力量独属于纯血秘法师一族,但并非是由于特权,而是因为血统越是纯粹的秘法师,在追求秘法奥义的过程中越不容易因“深渊”的侵蚀而失控。
而那些因受“深渊”侵蚀而失控、沦为禁术士的失格者,在历史记载的数千年中无数次地引发混乱、暴动甚至于毁灭,已然成为了所有亚撒人最深的梦魇。
凯茵皇室却声称已掌握了对抗侵蚀的方法,能将失控的风险压到最低。“一切都会在最安全的情况下进行”。
哪怕是不谙世事的孩童都很清楚,若能成为高等秘法师,力量、财富和荣誉都唾手可得,甚至有可能一举由最低微的平民晋升为新时代的贵族。
御令颁布之后的数个月里,无数来自旧大陆的凯茵人横跨海洋,涌向了这座被誉为“女王的裙边”的希望之城。
与此同时,大陆各地的孤儿院从未有那么多孩子被“好心人”收养。
这些孩子一旦年满十二岁,就会被自己的监护人送往秘法学校,他们当中的表现卓越者将会成为皇家秘法师协会新的一员。
他们的贡献亦是监护人的贡献,他们的荣誉亦与监护人同享。
无数或稚嫩或青涩的新面孔来到了拜宁,这些年幼的外来者,和他们背后立场各异的监护人,形成了拜宁的又一种独特现象。
而在此时此刻。
临海码头,栈桥之上,长发暗金、衣着随意的青年正哼着歌握着自己的钓竿。
鱼线探进浅湾里,偶有微风吹得它轻轻颤动,但也仅此而已。
他在这里已经坐了一整个清晨加上午,除了海鸥的粪便打在脚边,可谓是毫无收获。
“路彻尔先生,您那样是钓不到鱼的!您连鱼饵都没往上套!”
浅水滩边的渔夫扯着嗓子对他喊道。
这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在拜宁还算有名,因为他的谋生方式非常特殊。
他的职业,就是所谓的“中间人”。
被誉为“神迹大陆”的新大陆固然拥有丰富的物产和神奇的宝藏,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却不是每个开拓民都能轻松自如地应对野外肆虐的魔物。这时候,就需要具备足够实力的专业人士,比方说“赏金猎人”。
但这些赏金猎人又往往我行我素,指望他们行事规矩是一件相当头疼的事。因此,负责在委托人和受托人之间牵线和调停的“中间人”自然就成为了一种必需的职业。
中间人是个相当棘手的活,不但需要具备圆滑老练的处事能力,还需要敢于在各个危险人物之间周旋的胆色。
能在拜宁城长期从事这样的工作,自身实力必不简单。
而要成为一名合格的中间人,另一个重要的条件就是“信誉”。
路彻尔恰恰在拜宁有着不错的名声,因此港口的渔夫们都愿意以尊称相待。
路彻尔随和地对他笑笑,继续翘起脚哼着歌儿。
这是一个和煦的上午,淡淡的阳光洒在码头上,映照得商船的白帆微微透明。除了港口货运的熙攘,就连盘旋的海鸟都不怎么喧嚣。要不是亲身经历了昨天的暴雨,很难想象临海城市的天气会转变得这么快。
“我的老天,这么大的鱼!”
浅滩那边突然传来渔夫的惊呼。
唉,鱼愿意搁浅在沙滩上,都不愿意上他的钩……路彻尔不由得叹了口气。
“蠢货,这哪里是鱼!”
“让我看看……我的老天!”
“见鬼了!”
愈发激烈的骚动让路彻尔有点好奇,他不由得竖起一只耳朵聆听那边的动静。
“这……这是个人!是个小姑娘!”
他当即扔下了手里的鱼竿,登登地顺着布满沙粒和海盐的石梯往沙滩走去。
七八个渔民围在一处,指指点点地发出惊讶的感叹。路彻尔轻巧地拨开他们的身体,走到最前面去,看清了躺在沙滩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事物。
那是个面容稚嫩的小女孩,神情安静得像是睡着了。长袍严密地裹住她的身体,底下漏出纤细的赤足。她闭合的眼皮上沾着晶莹的盐粒,栗色湿发遮住半张脸庞,嘴唇因冰冷的海水失去了血色。
“这是哪一家的孩子?年纪这么小,应该不会是开拓移民吧?”
“还在呼吸,没有溺死真是幸运……”
“这个长袍,这该不会……是哪家送到秘法学校的学徒吧?”
有个渔民犹豫着开口。
渔民们的讨论因这突然的发言寂静了一瞬,随即又激烈起来。
“怎么可能!你看看这细瘦的模样,这孩子绝不可能有十二岁!”
“要不要叫秘法学校的人来认一下?”
路彻尔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件黑袍。
然后他蹲下身去,专注地观察着孩子的面容。
接着,他的掌心抵上了孩子的额心。
一种他曾见识过的冰冷气息附了上来,很是具有标志性。
“路彻尔先生?”
有渔夫困惑地看着他。
路彻尔解下宽大的外袍,裹上孩子的身体,将黑袍也一并裹进去。
“不好意思,各位,这是我家的孩子。”他抱歉地对渔民们笑笑,露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眼神,“早上跟她闹了点小矛盾,我赌气跑出来了,这孩子大概是来这附近找我然后落水了。”
渔夫们的眼神立刻变得鄙夷,个个脸上都透露出“你一个成年人竟然赌气让小孩子来找你”的嫌弃。
这些常年受海风吹拂的渔民心思单纯,即使有人觉着不对劲,也会信服于这位中间人一贯的好名声。
当然,他们可能并不知道秘法中有一种叫做“意志秘法”的类别,能够微妙地干涉人的心智。
路彻尔挎着渔具,背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特意选择了相对无人的小巷,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
“唔……”
后颈处那颗脑袋忽然动了动。
“醒了?”
小女孩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伏在他肩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涩味道,水滴偶尔会滴落到路彻尔的颈窝里,激起一阵小小的凉意。
一会儿需要给她好好擦洗一下身体。
路彻尔如此想着,换了个简单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瑞。”等了好一会儿,孩子才用细细的声音道。
“你好,瑞,”路彻尔手上使力,将她的身体又往上托了托,“从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生活了。”
令他满意的是,小女孩并没有表达抗议,只是在一阵停顿之后,非常小声地问道:“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是个有礼貌的孩子,这很好。
“你可以叫我……路彻尔先生。”
那一天是新历1586年8月22日。
那是故事的开端,也是——一切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