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更进一步,把郑洛和韩琦、范仲淹相提并论,那就越发挠到了痒处。
“来来来,从这里极目塞外,芳草连天、长城蜿蜒,咱们不妨各自作一首诗吧!”郑洛兴致勃勃的提议。
众文士轰然响应,都搜肠刮肚的做起诗来,话头却并无新意,不是射天狼、就是清虏尘,不是射金甲、就是落长缨,前人翻来覆去几百遍的套话。
忽然一人指着远处,大声道:“烟、烟、烟!”
烟、烟、烟,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也知道骆宾王那首鹅、鹅、鹅,曲颈向天歌,都在猜他下面要接什么。
哪晓得这人并不接下去,只是一个劲的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登时就张口结舌,和那烟烟烟的人没什么两样。
从白登山往北看去,只见远处一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烟,起初是淡淡的一团,所以只有眼力好的那人最先看见,可接着就变成了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那就只要没瞎就能看到。
“快,快派人去探问怎么回事!”郑洛急吼吼的催促随行官员,又自言自语:“莫不是失火了?”
长城宣大线,很久以来都没有烽火燃起,也难怪郑总督有此一问。
话犹未了,东面、西面又各有两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烟,没等多久,更远的地方,更多的烽火台浓烟滚滚,一道道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仿佛张牙舞爪的黑蛟化龙飞天!
便是郑洛再傻,也不会认为这是失火了,他气急败坏的叫道:“快回府,给我传大同总兵,传各路参将,这是怎么回事?méng古人疯了?”
此时大同、阳和一线的长城各烽火台,几乎都燃起了狼烟。méng古部族本来就兵民合一,动员速度极快,黄台吉的使者催得急。但都只要求佯攻,于是各部族当夜草草准备之后就出兵,今天上午便对各自的目标发动了攻击。
虎峪口,不久前秦林经过的地方,官兵们看着关外那一群群纵马驰骋、张弓搭箭的méng古骑兵,尽皆目瞪口呆。
当面méng古人并不多,大约一个千人队,但叫人惶恐的是,东面西面各处烽火台都燃起了狼烟,正不知来袭的méng古铁骑究竟有多少。五万、十万,还是土默特部二十万控弦之士倾巢而出?
老兵懊丧的捶了下大tuǐ:“我就知道,锦衣卫的人来了没有好事……儿郎们打起精神,咱生是大明的兵,死是大明的鬼!”
另一位老兵吼起了古老的秦腔:“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啊,何惧死生!”
守关兵马不过把总手下的二百来号人。当面的méng古铁骑却超过一千,更何况各处烽烟冲天而起,只怕不会有什么援兵……
隆隆的马蹄声踏响,可怕的冲锋即将展开,对面关下的整个千人队分作三bō,正是méng古军队擅长的bō次冲锋。
老兵握紧了刀枪和弓箭,有人朝关上唯一的那部佛郎机里填充着火药,新兵的脸sè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但都稳稳的站在关上。
万历初年张居正励精图治,颇有些中兴气象,这些边军也不失勇武之气,远非后来的糜烂之师可比。
终于méng古人的第一bō浪潮冲近了,呼啦啦射出了箭雨。明军也把箭矢射了出去。
正当明军士兵准备迎接箭雨的洗礼,却惊讶的发现,这些箭矢射到离自己还有十多丈的地方就纷纷下坠,根本没有射上城墙。
当然,明军的箭矢也没擦到méng古人的寒毛,唯独佛郎机轰鸣,把两个倒霉蛋打落马下。
原来méng古人在距城墙一百五十步之外就射出了箭矢并迅速后退,这么远的距离。弓箭和鸟枪都无能为力,就连佛郎机也要靠撞运气才能打中。
méng古人是在搞什么鬼?
“他们是在佯攻,主力多半是在进攻……”老兵为自己的命运欣喜的同时,又忧心忡忡的看着东面白羊口的方向,如果虎峪口不是敌人主攻方向。那么白羊口的弟兄们就危险了。
仿佛为了支持他的论断,白羊口那边升起的狼烟,也格外浓黑可怕。
白羊口正是把秃部额礼图的攻击方向,不出所料,三bō攻击之后部族的男人们就退了下来,受伤的并不多,死掉的更是少得离奇。
“孩子们都很聪明啊!”额礼图很欣慰,干嘛要用血肉之躯去挨明军的枪炮呢?
说是派出一个千人队,实际上只来了七百人,刚才的进攻更是雷声大雨点小,额礼图甚至很想去亲口告诉守官的朝廷官军,我们这里只是佯攻而已,大家做做样子就行了,干脆都不放箭放枪吧,你看,我的儿孙都被你们射的箭擦破皮啦!还有两匹战马也中了弹子,眼看不活了。
督战的使者大人呢,已经被聪明的额礼图灌得烂醉如泥,瘫在了两名青春少女的肚皮上,无论如何,能用两名少女的纯洁之躯换得部族少死点青壮,都是很划算的买卖。
无所谓什么面子不面子,在草原上只讲生存,不讲面子。
不过白羊口的明军不这么看,他们骤然受到攻击,已经非常紧张,所以对局势的判断也不那么准确了,更何况四面八方都升起了狼烟,可见méng古铁骑大举来袭,谁知道背后有什么yīn谋?
白羊口的告急文书,派流星快马,急如星火的发往了宣大总督府。
不仅如此,虎峪口、方山、须陀山、团山……各处急报,如雪片般飞往宣大总督,飞往宣府巡抚,飞往大同巡抚等等各处衙门。
千里边塞,处处告急!
充满回府的郑洛,在门口撞上了来找他却没找着的秦林。
“郑总督,本官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林,有紧急军务要与你商议!”秦林走过去,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郑洛正在焦头烂额,也没多想:“秦将军是吧?对,你是宣抚钦差大臣,啊呀呀,就是你!”
郑洛一把将秦林扯住,唯恐他插上翅膀飞走似的。
如此急于了解军情?秦林倒是很满意郑洛的作风,随着他扯进去。
万没想到,还没坐下呢,郑洛就叫起来:“好个宣抚钦差,宣抚不利、惹起边患、临战而逃,居然跑到我宣大总督驻地来了!来来来,咱们这官司慢慢打上京师,王师爷,替我写揭参表章,告这秦大钦差一状!”
“来喽!”一个留着两寸短胡须的绍兴师爷跑上来,真的就铺纸磨墨,准备写揭参奏章。
揭参是告黑状,天底下就没当着被告来写的,但郑洛也是情急心慌,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老混官场的,算盘打得噼啪直响,méng古为啥大举南侵?那一定是宣抚失败了嘛,现在我宣大总督辖区受到攻击,军民死伤、生灵涂炭,责任都得归到这宣抚钦差头上,要是哪座关卡城池被打破,可不能怪我郑某人哦…
秦林黑着张脸,遇到这个郑洛,真是叫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