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的生平,更是被江陵人编进种种或真或假的传奇里面,什么张太师出生时打雷闪电,小时候指地出泉水之类的故事,老人总在年幼的儿孙们面前津津乐道,而坐落在城市中间的那座太师府邸,也就成为江陵人心目中一种类似信仰的东西。
可现在,整个江陵城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街道上少有行人,即使有几个百姓走过,也行sè匆匆,唯恐给自己招来祸患。
因为上午的时候,一队耀武扬威的缇骑来到了江陵,他们直接封住了太师府的大mén,听说是皇帝派来抄家的。
张太师不是把大明朝治理得蒸蒸rì上吗?他不是兢兢业业的辅佐十岁太子,十年来忠于朝廷,被天子认作老师吗?怎么他去世不久,皇帝就派人来抄家呢?
江陵人想不明白,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窝了满xiōng膛的火。
街边一座民房,传来孩童稚嫩的呼声:“爷爷、爷爷,你讲的张太师小时候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老人摩挲着孙儿的头顶,“当然是真的,张太师从小努力读书,又很关心老百姓,发誓要报效国家,后来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
“可为什么朝廷派人来抄家呢?”孙儿不解的眨巴着眼睛:“刚才那些人骑着马,拿刀拿枪的,好凶啊,铁蛋和我在路边玩,差点被他们骑马撞到,铁蛋还挨了一鞭子。”
“因为朝廷里头出了jiān臣,皇帝被jiān臣骗了,”老人压低了声音,可透过窗户投向太师府mén前那伙人的目光,就带着深深的厌恶。
朱漆铜钉的大mén,已经紧紧的关闭了,丘橓和张尊尧耀武扬威的站在mén口,宣读着万历皇帝下达的圣旨:将张居正生前受封的太师、上柱国等爵号一并剥夺,收回朝廷此前对张居正的一切诰赠,连赐给他的瓷器、银章、八宝银锭以及题匾等等,无分巨细一一追缴。
“快快,把府邸全部封闭起来,不要让他们卷款逃走了!”荆州知府吴熙指挥着本府的三班衙役,将张家围得水泄不通。
就是这个吴熙,万历六年时张居正丁忧回家办父亲的丧事,他鞍前马后的效劳,极尽谄媚之能事,可张居正尸骨未寒,万历下旨抄家,他又比谁都着急,上赶着来封mén。
府中传来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吴知府,其实您用不着这么着急,咱们张家人不会卷款逃走的,陛下赐给先君的东西,一样一样都装在这里,你们搬到皇极殿去,让陛下亲自点数,也不会短了哪件的。”
院子里,张紫萱鹅蛋脸气得通红,愤懑的大声说着,在她的脚下,放着万历赐给张居正的许多东西,什么牙章,什么金银珠宝都罢了,唯独几块御笔亲书的牌匾格外引人注目:“尔为盐梅”、“汝作舟楫”、“风云际会”、“正大光明”……
这些,都是张居正辅佐万历的十年间,这个好学生送给老师的礼物,表达他对老师的尊敬和爱戴,可放在此时此刻,竟是一种绝好的讽刺。
身为帝王的万历,何等反复无常,何等食言而féi!
“张小姐,这不是令尊大人还做太师首辅的时候啦,我劝你识时务吧!”院墙外的吴熙说罢,没好气的甩了甩袖子,又呼呼呵呵的指挥衙役们封锁mén户。
不仅张居正没做太师首辅了,连他提拔的江陵党也尽数罢斥,就是吴熙的顶头上司,湖广巡抚王之垣,也在前几天革职回乡,所以他才会这么胆大妄为,急着在朝中新贵面前献媚讨好。
表演了大半天,吴熙终于像条狗似的跑到了丘橓和张尊尧面前,低眉顺眼的道:“丘shì郎,张指挥,下官已经分派人手,把张家围得水泄不通了,您二位看,咱们现在是先进去抄家,还是先去为两位接风洗尘?”
“当然是抄家了!”丘橓非常器宇轩昂的甩了甩袍袖,疾言厉sè的道:“吾等奉旨而来,自然戮力效忠,这抄家是陛下jiāo待的一等一大事,正所谓公而忘sī,哪里有心去什么接风洗尘?”
“哎呀呀,丘shì郎真是国朝忠臣,不愧为声名卓著的清流名士啊!”吴熙又是感叹又是佩服。
张尊尧也摩拳擦掌,早听说张居正府中财物丰饶,这一趟要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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