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中,请喝茶。”吴福把一杯热茶放在周回春身旁,低声说道:“我们世子是在半个时辰前被梦惊住的,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就惊叫着从床上摔下来。”吴福的热脸算是完全贴在了冷屁股上,板着脸的周回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哼一声算是回答,但周回春马上又发出一声惊叹,“咦!奇怪!”
“周郎中,我们世子怎么了?”吴福被周回春的一惊一咋吓得不轻,赶紧问道:“周郎中,难道我们世子病得很重吗?”
“世子的肾脉浑厚洪实,实在罕见,以世子的身份地位,竟然还能做到这点,真是令人佩服万分。。”周回春的回答终于让吴福松了一口气,而周回春此刻的脸色也有些改善了,发自内心的赞叹道:“世子贵为平西王长子,一品大臣,建宁公主额附,家中娇妻美妾何止成群,竟然还能如此洁身自爱,如果小人没有猜错的话,世子至少三个月没有接近女色了吧?令人赞服,真是令人赞服啊。”
吴远明的书房里仅点了四支蜡烛,光线不是很好,所以周回春并没有注意到吴福、吴禄等人对自己使的眼色,只是不住赞叹吴远明的脉象,还想去了自己那吃喝嫖赌五毒具全的独生儿子,忍不住又说道:“可恨我那不成器的犬子,三十不到就娶了四房小妾不说,还经常去八大胡同那样的花街柳巷宿妓螵娼,如果他能有世子这样自尊自爱的一半,也不会老是要老夫给他开六味地黄丸了。。”
“周郎中,如果脉已经号好,就请你开方子吧,老身叫人去抓药。”一直在拨弄炭盆的吴福见周回春越说越敏感,忍不住打断周行春的自言自语,说话间,吴福用火筷子把几块烧得正旺的红炭夹起来,使周回春能借着炭光看到他的眼色。那周行成也甚是精乖,见吴福杀鸡抹脖子的对自己使眼色和吴远明脸色不善,马上明白自己可能已经在无意中触犯到吴远明的隐讳,立即闭口不谈脉象的事,去到书桌前开药方。
吴喜请来的这周回春虽然多嘴多舌,却是京城民间的第一神医,就连孝庄太皇太后都曾请他看过偏头疼的毛病,而吴远明压根就没什么病,只需开些安神益气的药就可以敷衍过去。。所以周回春下笔开方自然运笔如飞,眨眼间就将药方开好递与吴福,“去我药房抓药吧,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三剂,连服两日必然见好。”
“多谢周郎中,吴喜,快送周郎中回去,顺便把药抓来。”吴福千恩万谢的接过,并安排小儿子送这周回春回去。可这周回春却并不急着走,并且言语暗中带刺的讽刺吴远明道:“世子,我发现你肝脉甚弱,想必是平时多有俗事缠身,积忧伤肝,凡事世子还是想开一些,多想些开心的事,咱们汉人的江山都送人了,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值得忧伤的。”
“操,你明说是我老爸把江山送给满清不就行了。”奸诈成性的吴远明此刻神智已经恢复了不少,自然听出周回春的弦外之音,不过吴远明也听说过这周回春是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孝庄太皇太后曾经下旨要周回春进太医院供职,但周回春借口自己患有传染恶疾,坚决不肯向满清低头。。而且孝庄为了验明周回春是不是说慌,先后派了几拨太医去给周回春检查,但都被没有结果最终不了了之。这恪守满汉之别老顽固连孝庄都敢违逆,会向吴应熊这种闲散大臣低头那才叫怪了。
“多谢周郎中挂心,我吴远……吴应熊心领了。”吴远明是个宁死不吃亏拼命占便宜的角色,连口头上的亏都不愿吃,“不过我也提醒周郎中一下,这样的话呢,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如果在其他多嘴多舌的人面前说起……,嘿嘿,周郎中也许不怕死,可周郎中的儿子和孙子恐怕就……。”
“世子见谅,是老朽糊涂了。”周回春暗骂自己多嘴,思念前朝仇恨满清可是株连满门的死罪,虽然他用独门手段骗过了太医,逃脱了违旨大罪,可也在满清宫廷里挂上了号,刚才说的话如果传了出去,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所以周回春再不敢讽刺吴远明,甚至连诊金都不敢收,便飞一般告辞而去,让蚊子肚里刮油、鹭鸶腿上剔肉的吴远明又省下了一笔不小的深夜诊疗费。
“世子,你不该吓唬周郎中的。”服侍吴应熊祖孙三代的吴福不仅对吴应熊忠心耿耿,同时也是个善心明事理的人,一边给吴远明熬着药一边说道:“这位周郎中虽然说话难听些,又无意中触犯了你的忌讳,可他却是一个真正的好人,去年鳌少保下令扩大圈地(注1),那些田地被圈的汉人有不少都讨饭到了北京城,满京城的药堂就周郎中的回春堂给叫花子施药,不知道救活了多少咱们汉人……。”
吴福善意的唠叨只是对牛弹琴,良心几乎不存在的吴远明压根一句都没听进去,此刻吴远明只是反复念叨着几个字,“庄周梦蝶,庄周梦蝶,庄周梦蝶……。”忽然间,吴远明又光着脚从床上一跃而起,把吴福父子四人都吓了一跳,赶紧问道:“世子,你怎么了?世子,你那里不舒服吗?”
“庄周梦蝶——!”吴远明没理会吴福父子关切的询问,只是连蹦带跳的挥舞着拳头,疯狂大笑道:“我明白了,我和庄子一样,梦到自己的来世!哈哈哈哈……,清朝,老子回来了!”
原来,苏醒后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吴远明已经明白那个漫长的梦境代表着什么——自己二十一世纪的意识回到了前生的身体上。如果换成别人,意识突然回到自己前世的身体上,肯定会惊慌失措不知所以,可我们这位吴应熊吴大世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不仅没有惊慌,更没有为自己将来悲惨的命运而意志低落,而是赤着脚冲到冰雪满地的屋外,挥舞着拳头冲漆黑的夜空大吼,“清朝,老子回来了!老子回来了!”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漆黑的天空中突然飘下一两片雪花,雪花越来越大,纷纷扬扬,仿若鹅毛。就象老天爷都在为吴远明而哭泣——我怎么把这样极品的人渣送回到这个时代?这不是作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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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圈地,清朝入都北京后,为解决八旗官兵生计,决定强占北京附近的土地,遂下圈地之令。顺治元年十二月规定,近京各州县汉人无主荒地全部予以圈占,分给东来诸王兵丁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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