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看待自己的表情、村口木杆上的人头,已然突破了崔浣纱的见知,她的内心被更大的困惑与恐惧包围,再不敢看那一颗颗摇摇晃晃的人头,快步走进村里,走到了自己家中。
这个时候,母亲罕见地没有出去劳作。
坐在家门口的石墩子上,一脸愁容,看到女儿归来,脸上总算多了些欢喜,但亦难压下心中的愁绪:“五女回来啦。”
崔浣纱之所以从前叫‘崔五女’,实因在她之前,还有四个姐姐。
但那四个姐姐无一例外都半途夭折了。
“娘,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村口……村口那些人头,是谁的?”崔浣纱急火火地向母亲询问。
“收税的来了。
佘山那边,派人又来收税了。”母亲闻言低下头,眼中挤出大颗大颗地泪珠,挂在蜡黄色干枯的脸上,“狗子的爹娘,张家一家人因为不愿意交税,还杀了佘山教的人。
就被他们割了脑袋,挂到了村口……”
“狗子!”崔浣纱张了张口,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家里已经没吃的啦……
他们这次征税,已经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运走了。
你爹去挖野菜了,以后大半年得到野菜来过活了……”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崔浣纱却匆匆转身而去,丢下一句话:“我去看看狗子!”
“诶!
别逞能啊!
村口的人头,那修行者不让摘的,谁摘谁死!”母亲在后边追着,叮嘱着。
崔浣纱根本没把母亲的话记在心里。
她匆匆地奔到狗子家门口。
从前修筑得整洁的门楼已然倒塌,篱笆院墙更是东倒西歪,不大的三间茅屋被推翻,院子里还完好的就只有一座牛棚。
牛棚里没有牛。
狗子仰面躺在牛棚的稻草垛上,双目无神,手腕脚腕处有深深的伤口——这是被割断了手筋脚筋。
他看到崔浣纱跑过来,勉力想支撑起身体。
但已二三日不曾吃过一颗米、且残废了的身体却根本做不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最终只能颓然倒在稻草垛上。
“阿爹阿娘死了。
五女,你吃不到我娘做的好饼子了……”
望着崔五女,狗子嘴唇翕动,忽然说了几句没头没脑的话。
紧跟着,泪水便在他稚嫩的脸庞上肆虐。
惊人的恨意从他面上涌现。
“他们把我家的粮食都抢光了,我忍不住,就砍了那个人一刀。
可惜没能砍死他!
阿爹给我顶了罪,他们还不愿意,把我娘也一起杀了!
呜呜呜……
我好恨!
我怎么没有他们那样的能力,我要有了他们那样的能力,我就杀了他们!
我就杀光他们!”
崔浣纱默默听着狗子所言,不时擦一擦眼角的泪水。
与修行者相比,凡人生存实在太艰难了。
自己如今已经成为修行者,难道也没有一点办法,可以帮助到自己的乡亲,帮助到狗子吗?
她想了良久,忽然想到佛子在临行前对自己说的话。